南京城。
    街道一天比一天的漂亮,一天比一天的繁荣,但表面光鲜,底下的暗潮汹涌,则让一些官员们头痛欲裂。
    首辅姚明恭结束了当天工作,回到家里,入后园坐下,也不思饮食,他脑海里回荡着下午湖广请愿团哀切的话:“谁的地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下子就加税翻倍,且租不能收超过三成……生民何辜!”
    确实,谁的地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有恃强占地,也有老老实实用银子按市价买地,拿姚明恭来说,他自家的地确实都是买来的,敢说自己没有强买强卖,一直隐身,通过中介买卖,甚至卖主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认识的家乡的一个地主,有地两百亩,那是含辛茹苦,筚路蓝缕所挣来的,
    地主家也无余粮,他们一年都吃不到几回肉,把每一个铜板给节省下来,用了三代人的时间,辛辛苦苦地从十几亩地变为二百亩,他家里没有读书人,没有有势力的朋友,与衙门也不熟。
    朝廷下旨土地改革,“地主收佃户地租不能超三成!
    农税依地而纳,百亩田以下的门户二十税一,一百亩到五百亩之间的十五税一,五百亩以上的一律十税一!”
    如此一来,有的地主家里农税一下子翻倍,问题是收租不能过三成!
    两下夹攻,地主们的日子难过了!
    在湖广,钦差大臣、左都御史阮大铖代表朝廷强推土地改革方案,成绩卓然,也遭遇强烈的反对,阮大铖作风粗暴蛮横,导致湖广诸地一片反对,乡绅派出请愿团,到京师求见执政者,语甚哀切,请朝廷收回成命。
    在中国历朝历代,土地问题始终是个大难题。
    不动土地的改革,都是小打小闹,而一旦动了土地,往往会引发剧烈的政治动荡。
    比如商鞅变法,就是从土地入手,也遭到了不少反对,死后车裂。吴起建议迁楚贵族去充实边疆,直接被愤怒的贵族反杀……
    东汉初年,光武帝刘秀为了增加税收,下诏度田,所谓度田,仅仅就是丈量土地,以限制豪强大家兼并土地和奴役人口的数量。杀了一些豪强,于是郡国大姓纷纷起兵叛乱,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
    本朝中的张居正,身份为帝师,有够显赫,不过是推行“一条鞭法”,都不如颜常武走得远,结果死后遭遇清算,被褫夺一切荣誉(后恢复),子孙冻饿而死。
    现在只是一个请愿团,但姚明恭毫不怀疑底下的暗潮涌动,湖广乃至于南明各处的危机在酝酿着,一些大族,已经在磨刀赫赫准备造反了。
    绝非说笑,情报机关已经发出了警报,说一些大族出现人财物的异动。
    是的,颜常武与他交谈过,说明末农民起义是因为农民失地而导致,有千万无地农民还要交人头税,无地无钱,一无所有,造反是必然。
    但现在这种激烈的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得罪的可是天下的有产阶级,想到他们的力量,姚明恭心儿都在颤抖。
    皇亲国戚、勋贵、读书人、地主乃至于武将,这几乎是除了农工商和之外的所有阶层,他们有钱有势,不是善茬。
    姚明恭要想办法去安抚他们,不致于事态恶化。
    烦心事不止这些,地方上有不少地方官求去!
    原因是吏部对官员考核标准变更,那就是经济指标挂帅!末位淘汰!
    明朝时官吏考核为八目,即贪、酷、浮躁、不及、老、病、罢、不谨等,指标有点笼统,只要做人不太失败,运气不太糟糕,那就是皆大欢喜,不会轻易丢官。
    当然,明朝时的党争激烈,那是大势,没有办法不丢官。
    现在吏部对官员考核是要求官员上交更多的钱粮,有钱为胜,一省官员考核最后末几位则去职。
    亦即是地方官员谁交上来的钱粮多,谁就能升官,反之下台。
    地方有肥有瘦,有的地方土地肥沃,交的钱粮多,那个地方官当然爽了。
    不过老少边穷的地方也莫着急,吏部考核还有一条就是“人均!”
    你地方交纳的钱粮多,但人多,一平均起来,人均少了,那得多努力,提高人均水平。
    有的地方贫瘠,但上了个大项目,一下子就人均大增,那就是地方官的本事。
    所以吏部考核是一个综合平衡,且慢,交纳钱粮不能够违反法律,要是盘剥过多,引发辖地民反弹,上告到朝廷,地方官就被追究!
    对地方官员的水平提出了新的要求,有的地方官以“发展经济,导致官员搜刮地方,盘剥民众”为由,认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求去。
    也有的官员没本事,不得不求去。
    更有的官员是以此挟制朝廷,逼朝廷改弦易辙。
    朝廷官员的培养绝非儿戏,不是开个学习班就能够派上用场的。
    在发展经济方面,明朝的地方官员不及东南府官员,但他们在稳定社会方面,东南府的新官员空降到地方上也是不行的。
    还有,读书人对科举制的不满,科举特m的居然要考什么科学!
    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因“名单案”(指勋贵赵之龙家里藏着的准备造反人员的名单被搜出来,遂起大案),被罢黜的勋贵们对于领袖有深深的恨意!
    更不用提大明的肥猪,那些亲贵们,他们因为领袖克扣他们的薪粮,改变他们的继承法,还有要他们交更多的税粮而对领袖恨之入骨。
    遍地皆敌啊,姚明恭感觉到上流社会深深的恶意。
    给姚明恭安慰的是明军似乎听领袖的话,有军队在手,至少心安。
    大不了,由军队护着,坐船出海到台湾去,反正“船票”少不了姚明恭的。
    让他出离愤怒的是,惹出了这一切的某大少,居然拍拍屁股走路了,把烂摊子交给他,还厚颜无耻地说什么“你办事,我放心!”
    你办事,我才不放心,更不省心!
    你跑路就跑呗,眼不见为净,你把明军主力也给调走了,你想让我怎么着!
    搞不好船票作废!
    以前,姚明恭看着孙承宗深受领袖信任,几乎是说一不二,非常羡慕,但等他上台当家之后,才发现领袖那个家伙纯属懒人一枚,无耻地将政事交给自家小妾和大臣们处置。
    在稳定的社会里,这些执政者当然驾轻就熟,例如东南亚的大主母杨莺儿,没人反她。
    这里却是火药桶,随时爆发!
    陷于烦恼的姚明恭好不容易才被小妾哄着,吃了晚饭,正在喝茶,管家上来道:“何总督来拜!”
    何总督,湖广总督何腾蛟也,因阮大铖在湖广闹腾而与何腾蛟手足参商,对封疆大吏的处置不是件小事,姚明恭遂将何腾蛟召到京师暂住。
    姚明恭稍一思忖道:“请他到月榭见面!”
    “是!”管家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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