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动笔,让裴祐好不容易养好了些的精神又萎靡下去,他搁下笔,颓然回到床上躺好。

    午时,姜婉熬了粥,让小家伙们先吃,又让裴玉莲端了碗去裴祐屋子里,她自己则端了碗去徐春英屋子里。躺了两天,徐春英的身体好了些,也不用姜婉再喂她,自己拿着碗吃起来。姜婉便无所事事地坐在一旁,也不说话。

    倒是徐春英开口了:“祐儿他吃过了么?”

    “玉莲端过去了。”姜婉道。

    “他这几日气色可好?”徐春英道,“这两日他虽有过来看我,也说他已经无大碍,可我这瞎眼也看不见,不知他是否果真好转了,还是只为了让我安心才宽慰我。”

    姜婉心中有些警觉,她可不会认为就这几天在病床前伺候,裴祐的娘就会对她大加赞扬,如今裴祐娘问起裴祐的情况,除了真的想知道之外,怕还有试探的意思,看她有没有跟裴祐接触过多。

    姜婉的打算是,要在不引起裴祐娘的反感的情况下,尽量争取到她的好感度,因此在裴祐娘有机会接纳她作为裴祐的妻子之前,她万万不能暴露自己正跟裴祐接触甚密的事,徒徒引来裴祐娘的厌弃。

    “早上我看到过一眼,似是还好。”姜婉声音平淡,“裴先生已经能下床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姜婉语气中的冷淡,徐春英道:“姜婉,之前对不住了。我跟你娘说的那些话,你莫放在心上。”

    姜婉勉强笑道:“婶子你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祐儿那边……也还请你多看顾着些,他身子弱,这大病一场,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转。”徐春英叹道。

    姜婉沉默了几秒,才道:“我知道了,我会多叮嘱玉莲照看好她哥的。”她的语气里是满满的不情愿。

    徐春英笑道:“那就多谢了。”

    “应该的。”姜婉点头应声,情绪不高的模样。

    等出了徐春英的屋子,姜婉长舒了口气,她可以肯定裴祐娘在试探自己是不是还对裴祐抱着小心思,不知她今天这种仿佛心有芥蒂,不愿与裴祐多接触的模样,能否令对方满意呢?

    姜婉出来时,姜谷他们还在慢慢吃等着她,她便忙坐到桌前,端起饭碗,一行人一起开开心心地吃过午饭,一起收拾桌子时,裴玉莲道:“我去看看哥哥吃好没有。”

    姜婉笑道:“你和慧慧先去玩吧,这儿交给我就行。”

    裴玉莲迟疑道:“婉姐姐,这样真的可以吗?”这几日成日里跟徐慧一块儿玩,裴玉莲的心情好了很多,面上也多了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美好微笑,她喜欢这样的日子,可心里却总担心她娘知道了会骂她。

    姜婉眨了眨眼,狡黠一笑:“你不说我不说,慧慧和你小二哥哥也不说,谁会知道?”

    裴玉莲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谢谢婉姐姐!”她说完,便被笑嘻嘻的徐慧拉走了。

    姜婉收拾着碗筷,脸上却带着笑,要说谢谢的人,应该是她啊,她还要多谢玉莲给她机会跟裴祐相处,又不会让裴祐的娘知道呢。

    姜谷在一旁笑道:“姐,你好会使坏!”

    姜婉转头瞪他:“你这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如此还不是为了讨好裴先生,这样你不认识的字,也好问他,让他教你。”

    姜谷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那姐,我是不是也要去讨好讨好裴先生?”

    “一个人讨好就足够了,人多了小心他厌烦。”姜婉一本正经道。

    姜谷深以为然,一脸赞叹地看着姜婉在收拾好碗筷后向裴祐屋子走去。

    姜婉在裴祐屋子门前整了整头发和衣裳,轻轻敲响房门,听到里头说了声请进,这才推开房门进去。

    见是她,裴祐的眼睛猛然一亮。

    姜婉忍不住勾起唇角,边向他走近边道:“我来取碗,你用好了吗?”

    “好了。”裴祐忙道,“劳烦婉婉了……”

    “哪里,这又不辛苦。”姜婉拿了碗,却不想立刻出去,眼神四下一扫,想找找看留下继续说话的借口,谁知却看到书桌上有动笔的痕迹,她便放下碗走过去。

    裴祐没想到姜婉直奔书桌而去,吓得差点从床上跳下来,赶紧道:“婉、婉婉……那里没什……”

    姜婉却已然走到书桌旁,看到已经写废了的十几张宣纸,回头板着脸道:“裴先生,早上没收了一本书不够,你还想我把你的笔墨纸砚都没收了吗?你还在病中,费太多心神,病哪里能好?”

    裴祐自觉理亏,垂了视线讷讷道:“对不住……”

    “下回再让我写字,你看我敢不敢把你的纸和书都给撕了。”姜婉哼道。

    “我,我不敢了……”裴祐忙道。

    姜婉这才满意,转过身去看着桌上的纸,有些好奇地拿起。

    裴祐有些紧张,吞了吞口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翻动那些用废的宣纸,心跳极快。

    姜婉忽然抬头看向裴祐,后者心头一紧,怕她说些什么,却又期待着她说些什么,却听姜婉道:“助之,我得向你道歉。”

    姜婉这话,可不是裴祐设想中她看到他画的她时会有的反应,眉头微微皱起,带着些许疑惑望着她。

    却见姜婉看他那傻愣愣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就没发现,这些生宣有些不妥么?”

    裴祐老老实实地回道:“是有些不妥,有些纸张很容易晕染开。”

    姜婉笑看他:“那是因为我做了手脚呀。”

    裴祐一脸呆滞。

    姜婉又是一笑:“之前我还气你,你却让我娘帮你带宣纸,我娘不会买纸,这事自然落到我头上,我特意买了两种纸,一种好的,一种坏的,外表上却看不出来,我将这两种纸打乱塞到一块儿去,只收了你好生宣的钱,坏的就当我送你的。”

    裴祐愕然,半晌喃喃道:“怪不得……这纸竟便宜了……”

    姜婉走近他,面上故作难过,问他:“那你可生我的气?”

    裴祐连忙摇头:“之前是我的不是,婉婉你对我开这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是应当的,我哪会气你。”

    “助之,你真好。”姜婉望着他笑。

    裴祐的脸蓦地通红,别开视线。

    姜婉从那堆废纸里抽出一张,笑吟吟地说:“这张便送我如何?”

    裴祐看回来,便见她手上拿着的,正是之前他画得最好的那张背影图,顿时讷讷道:“这张画得不好,实在登不得大雅之堂……”

    “可我就喜欢这张。”姜婉笑着从怀里摸出个荷包来递过去,“我也不白拿你的东西,这个就作为交换,如何?”

    裴祐愣愣地接过荷包,那是蓝底祥云纹的布料,针脚并不十分细密,却可以看出是细心缝成的,角落里绣了个并不端正的裴字。

    姜婉笑道:“我的女红也不好,换你这不登大雅之堂的画,谁也不吃亏,对不对?”

    裴祐双手捧着荷包,还能感觉到属于姜婉的体温,竟似乎有些烫手。仿佛吃了蜜似的,从嘴里一直甜到了心底,又好似沾了醇香的美酒,最是微醺畅快的时候。

    “这……这画确实画得不好,我重新画过,再送你可好?”裴祐紧紧抓着那荷包不肯松手,有些羞窘地说道。这……这可算是定情信物?那他可不能只送她那幅尚未完成的潦草之作。

    姜婉伸出手在他面前摊开:“那你也把荷包还我,等我重新绣一个更好的再给你。”

    裴祐抓着荷包的手一紧,哪里舍得就这么还回去。

    姜婉得意一笑,将其他纸放了回去,单单把那张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曼妙背影的宣纸折好藏进了怀中,笑道,“既然你不肯还我,那我也不还你。我就喜欢这张,其他的我都不要。”

    那荷包是姜婉之前刚做好的,她特意在角落绣了个裴字,就是打定主意要送他的,因此随身带着,就等着一个好机会送出去。她本来想绣自己的名字给他的,后来一想万一不小心被人看到露馅了可不好,只得退而求其次,绣了他的姓。

    “我先出去了,你好好歇息。”姜婉拿起碗筷,对裴祐笑了笑。

    裴祐呆呆地看着她出门,好一会儿才又将视线落在那荷包上,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喜欢,也不觉得厌倦。

    这个下午,姜婉照旧带着几个孩子在裴祐家院子里做女红教认字,很快姜福年一行人便回来了,也捎带回了两副药。

    姜婉将药交给裴玉莲,让她先去准备,自己则拉扯着爹娘询问战果。

    徐凤姑拿出一大袋子铜钱递给姜婉,面上笑意挡也挡不住:“小财迷,你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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