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到了开封府,出了车站,众人商议去哪家客栈居住。康员外对徐克道:“秀才,一夜未用饭食,有些肚饿,我们去吃些东西如何?开封府这里,各种小吃最是有名。”

    徐克问了王小娘子,左右无事,便随着康员外夫妇到了旁边的一家小食店里。

    这店开在车站旁边,做的就是旅客生意,极是整洁。见到几人进来,一个小厮快步上来,行个礼问道:“诸位客官,要用些什么?我们这里有上好的羊肉包子,刚刚蒸出来,香美可口。”

    康员外带着众人在一副座头坐下,道:“那便先来一笼子包子。对了,有什么汤食?”

    小厮道:“有馄饨,还有豆腐脑,另有各种稀饭。客官要些什么?”

    康员外道:“便来几碗腐脑好了,此物吃起来口滑。”

    小厮应了,又问:“客官,豆腐脑是要甜的?还是要咸的?是放卤,还是不放卤?”

    康员外道:“自然是要甜的!我自有钱与你,咸的不是骂我没钱!”

    小厮答应一声,正要离去,徐克道:“且慢,我要咸的。最好里面有肉卤,有些碎菜。”

    小厮应了,飞快地去了。这些食物都是现成的,不一刻就拿了上来。

    康员外对徐克道:“秀才,不要怕花钱。我们到了开封府,不能小家子气,豆腐脑里加些糖。”

    小厮忍不住,对康员外道:“客官,我们店里,不管是甜的,还是咸的,价钱都一样。”

    听了这话,康员外不由瞪起眼睛:“哪里有这样做生意的!糖多少钱一斤,盐又多少钱一斤,怎么会一样的价钱?在我家乡,一碗甜的可以买两碗咸的!”

    小厮道:“客官,这可没有办法,开封府就是这样卖法。咸的里面加的肉卤,都是上好臊子,精心熬制而成,不比糖便宜了。各自口味,如何计较?”

    说完,自顾自去了,招呼其他的客人。

    康员外气呼呼的,尤自不依,对徐克道:“没听过这样做生意,甜豆腐脑居然跟咸豆腐脑一样的价钱!若不是开封府的糖便宜,就是京城的人不会过日子。——秀才,一样价钱,你怎么不吃甜的?”

    徐克道:“员外,我就喜欢这样的口味,吃的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康员外连连摇头,觉得徐克不可思议。糖是多么好的东西,怎么还有人不吃的。豆腐脑以前并不流行,还是杜中宵在自家酒楼推出来,从许州传到开封府。因为吃起来方便,口感顺滑,迅速流行起来。杜中宵吃得精致,除了加酱和葱花、香菜之类,还会制作肉卤浇上去。不过很快,就有人发明了在里面加糖的吃法,迅速风靡。这时的糖还是奢侈品,价格昂贵,员外们吃的不是甜味,吃的是花钱的感觉。

    在襄州,糖价确实比开封府贵,更重要的是咸的配料便宜,一碗甜的相当于两碗咸的。康员外什么身份?当然是挑贵的吃,看见吃咸的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个穷人。

    康员外摇了摇头,只好招呼大家吃包子,喝豆腐脑,感受着里面糖的甜味。开封府就是跟其他地方不一样,里面加的糖分量足,格外有味道。

    吃了包子,喝了豆腐脑,康员外对徐克道:“秀才,听王小娘子有个伯父在京城,是也不是?”

    徐克道:“回员外,确实如此。她伯伯婶婶极是爱惜她,我们到京城特来投奔。”

    这两个男女虽然说是夫妻,不过看着有些尴尬,康夫人说是逃婚,极有可能。康员外要求人,不提这些事情,只道:“听说那位王官人家里,小舍人曾遇女仙,能知过去未来,不知是也不是?”

    徐克道:“此事我也有听说。不过,不瞒员外,此事没外边传的那么神奇。我们知道底细,小舍人被鬼魅迷过,有些疯病,时常胡言乱语。有人说那是谶言,能知未来,其实灵验的不多。”

    康员外一愣:“怎么,不是事事灵验么?”

    徐克笑道:“怎么可能!实话跟员外说,灵验的就没几次。有时我们闲谈,随便哪个人,说的事情多了总有中的时候,是也不是?不过小舍人发起病来疯疯癫癫,外面乱传而已。”

    康员外有些失望:“此事传得如此之广,我还觉得怎么也有些灵异。听你说法,却全无用处。不瞒秀才,我家里大郎结亲数年,一直没有子嗣。本想托小官人上天问一问,是我命里没有孙子,还是我家大郎命中没有孩子。我和夫人年纪都大了,只有大郎一个儿子,其余几个都是女儿,总不能断了香火。若是问得清楚,大郎注定无后,我便纳个妾室,夫人也不反对,再生个儿子孙继香火也好。”

    徐克道:“员外,小舍人说的事情灵验的实在不多,这种大事不敢轻信。一个说得差了,再等几年还是没有孙子,岂不耽误?依我看,还是极早纳妾,再生个儿子稳妥。”

    康员外想了想,点头称是。

    此时纳妾按照法律规定并不容易,男子要年过四十无子才可以。不过,有许多变通办法。不以妾的名义,而以婢女、侍女、歌妓等名义雇在家里,生子孩子之后花钱遣送出门更加常见。妾的地位虽然不如妻,法律上总是有些地位的,主人故去,可以分一些财产。而其他名义就没有这种麻烦,主人去世,没有分割财产的权利。哪怕有了孩子,财产也是分给孩子的,名义上与女方无关。这种雇佣的女性,其实不算妾,但时人习惯以妾称呼,其实是不同的。这个时代雇佣流行,雇人生个孩子,大家也见怪不怪。便如后世的借腹生子,是法律的模糊地带,有时女方并不激烈反对。

    康员外家便是如此。如果真确认儿子不能生育,康夫人便会张罗给丈夫雇个妾来。这种雇来的女人跟一般的不一样,不讲究聪明能干,不讲究年轻貌美,要的是能生孩子,生育过的已婚妇人最受欢迎。明定契约,多少时间,生了孩子多少钱,男孩多少,女孩多少,到了时间不生孩子多少。

    这个时代人身买卖合同是被承认的,不过有时间限制,还要规定卖的是什么。卖劳动力,便是一般的奴仆,这种卖身子和生孩子能力的,又是另一种。与以前朝代不一样的是,卖身者不再类同财产,而依然是国家治下之民,如果遭受打骂虐待,有告主的权力,朝廷提供一定程度的人身保护。

    但不管怎么样,男人跟女人睡在一起,谁也不敢保证不发生感情纠葛。一旦出现了感情,男主人有权利赠送家财给女方,女主人没有制约的手段。正是因为如此,康夫人一直纠结。

    为了生孩子而纳妾,跟为了美色睡其他女人不一样,康员外并不热衷。他宁愿花些钱,到外面找唱曲的小娘子。那些女人都有手段,能把男人侍候得舒舒服服,那才有意思。

    正在康员外与徐克议论着此事的时候,旁边一个人走过来,对康员外道:“这位官人,你要问自己子嗣香火,何不去找高大师!”

    康员外抬头,见是个年轻人,敞着胸怀,露出一身花绣。问道:“敢问高大师是何人?”

    那人道:“高大师是个有道高僧,一身医术神乎其神,治病救人,行善无数。曾经得遇神仙,一身法术其妙无比,能知过去未来。”

    康员外想了想,摇了摇头:“开封府我也来了几次,没听说过什么高大师。”

    年轻人大笑:“高大师来开封府不久,你怎么会听说!这位大师本云游天下,只是遇到贵人,为了天下苍生福祉,才不得已来开封府。刚才我听你们议论,什么王家小官人能与神仙游,说当今官家命中子嗣艰难,都是骗人鬼话,说明他碰到的是假神仙。官家有一个皇子流落民间,现已长大成人,就跟高大师住在对面的店里,怎么会子嗣艰难!”

    听了这话,康员外吃了一惊:“皇子流落民间?这里就是开封府,若有此事,如何不送进宫去?”

    年轻人道:“你们这些凡人知道什么!高大师算得明白,这位皇子命中有些困厄,必要流落民间受苦。明年才能功德圆满,到时入宫与官家认亲,就是当朝太子!”

    徐克听了,不由笑道:“什么疯话!世间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这个年轻人正是权二郎,跟高继安待在一起这么多年,对此事早已深信不疑。听徐克质疑,不由瞪起眼睛道:“看你是个读书人,没想到这么没有见识!知道汉宣皇帝否?我大宋上承汉统,这位皇子便是当年汉宣帝故事,一切都有定数!”

    康员外见权二郎说得认真,不敢怠慢,急忙问徐克:“秀才,汉宣皇帝是哪朝的帝王?”

    徐克道:“自然是汉朝。因为朝廷政争,这位皇帝自小流落民间,故剑情深、南阳遗爱,便就是说他的事情。当今圣上登基,虽有外敌,国内却太平无事,哪里有那样事情,快不要听这人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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