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睡醒时,已经快奔八点半了。妈耶,要迟到了。

    陆远昨晚看球看到半夜,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西班牙对战韩国,韩国队依着主场的优势,靠着又脏又赖的踢法,以零比零的比分把西班牙拖到了加时结束。最后点球大战,西班牙队运气不好,居然让韩国人赢了。这让陆远郁闷的啊,一宿睡得糟心。

    谁赢都不能让韩国队赢啊,但凡是中国球迷都知道,这是世仇!

    吴秀琴上班前,给他留了早饭。不过陆远来不及吃了,顺手抄了根油条就出了门,风风火火骑着自行车直奔厂办大楼。

    他一进办公室,孙越和胡英红他们就围了上来,纷纷问起他昨晚陪洪刚去饭局见客户的事。按理说他们几个昨天一下班就走了,应该是不知道洪刚带自己赴饭局见金安民的事。

    他一问二毛子,果然不出所料,都是洪刚自己说的。这家伙一大清早就来了,比二毛子这个内勤还要来得早,在办公室里跟孙越、罗大伟他们嘚啵了半天。直到郑一鸣来了单位,他才进了科长办公室去汇报昨晚的情况。

    等着孙越、胡英红他们散了,二毛子才指了指隔壁郑一鸣的办公室,低声说道:“我刚才进去给郑科长泡茶的时候,还听到洪刚还说你来着,远哥。”

    “哦?他说我什么来着?”陆远颇为兴趣地问道。

    二毛子说:“说你昨晚表现不错,在他的领导下,出色地完成了陪酒工作。”

    陆远:“……”

    二毛子又说道:“我还听他跟郑科长说,金什么什么家纺厂要的那20吨40支纱,估计是供货的厂家生产不出这种高密度的细纱,所以他建议可以先去摸一下底……”

    陆远听着不由嘴角微扬,虽然昨晚回来的路上,洪刚暗示过他,但现在听着自己的分析和看法被洪刚占为己有,还是略觉好笑。

    “陆远来了吗……诶,小陆,你出来一下,郑科长叫你呢。”

    突然,洪刚出现在了二科办公室门口,对着陆远招手喊道。

    “来了。”

    陆远应了一声,然后轻轻拍了拍二毛子的肩膀,低声说道:“二毛,谢谢你跟远哥说这些,等找个时间,哥请你喝酒。”

    陆远知道二毛子对自己是真的好,除了因为两人都是杭三棉厂子弟,更因为他哥大毛的关系。这些天下来,他看得透透的,只有五六个人的销售二科,其实人事还挺复杂的。

    在他们小小的二科办公室里,罗大伟、孙越两人都是从外面的单位调进杭三棉厂来的,所以他俩平时共同话题也多,经常走到一起,渐渐拉了小山头。洪刚最早前是市歌舞团的干事,后来又在厂工会当宣传干事,在杭三棉厂里人头也熟,平时又很小资的一个人,有点瞧不起孙越和罗大伟这俩五大三粗的家伙,就像孙越和罗大伟瞧不起洪刚平时娘们唧唧一个道理,所以洪刚独来独往,不跟他俩玩,在办公室里也自成一个小山头。

    胡英红是办公室里唯一的女性,以前是翻译社的,后来因为丈夫是杭三棉厂子弟,才找了机会进了杭三棉厂。她跟孙越他们不一样,她来杭三棉厂图的就是离家近,待遇好,能准点上下班,回家做饭带孩子。她被分配到销售二科来,一也是因为后勤办的名额轮不到她,二呢确实是翻译社出身,英语水平好。这种人,总不能进生产车间,去厂招待所、厂劳保用品站吧?所以,她来销售办也只是服从分配,看似跟洪刚、孙越他们两头都靠着,都好着,其实她两头不靠,自己做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

    至于陆远,别看是大学生,学历比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人都高,但是这年头搞销售跑业务的,真不在意学历。尤其是在这些国企单位老油条的眼里,陆远就是个小白菜鸟,如果不是因为杭三棉厂子弟的身份,恐怕在这办公室里的地位,他还不如二毛。别看二毛只是个内勤,专干跑腿打杂的活儿,但至少他还是科长郑一鸣从厂办招待所带过来的自己人。就说沏茶,二毛也只给郑一鸣沏,其他人,就算二毛给他沏,他也得敢喝不是?

    陆远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洪刚像是示威似的提了提嗓门,大声说道:“小陆,郑科长叫你去趟办公室。刚才我和科长汇报完了,他非常重视我们和金盛家纺的这笔业务啊!”

    说完,带着陆远进了郑一鸣的办公室。

    “切,神气个屁!”

    这时,二科办公室里,罗大伟看着门口方向,一脸不爽地骂道:“真是小人得志的鬼样子!”

    孙越托着腮,嘿的笑了一声,对罗大伟笑道:“这有啥好气的?这业务不是还没成吗?成不成都还未知呢,万一不成呢?”

    “万一不成我就挤兑死他!”罗大伟说道。

    孙越点了点他,嗯了一声,道:“那可不呗,万一不成就等着看笑话好了。你说是不,英红。”

    胡英红支了支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一脸恍惚地看着孙越,问道:“啊?孙哥,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刚才光顾着看资料了。”

    “哈,没啥,没啥。”

    孙越脸上笑眯眯,心里麻麻痹,不过胡英红这种装傻充愣,他也习以为常了。

    不过洪刚昨晚赴饭局约客户的事,也让他有了紧迫感,虽然他瞧不上洪刚这个人,但有一点他是认同的,那就是谁能为销售二科拿下开门红的第一单,他就是整个销售二科的功臣,这一单除了鼓舞人心,证明销售二科的存在价值之外,还会在郑一鸣那儿露脸,有可能会在厂办领导那边挂上号。所以,这开门红的第一单必须不能让洪刚拔了头筹。

    随即,他对罗大伟说道:“大伟,今天下班了一起去喝个酒啊?我昨天约了美乐的薛经理。”

    “就是咱们这边专做酒店毛巾浴巾的美乐纺织?”

    罗大伟愣了一下,随后笑道:“不过今晚不行啊,家里给安排了对象相亲。”

    罗大伟和孙越都是三十来岁出头,但孙越的娃都五岁了,罗大伟还打着光棍,美其名曰提倡晚婚晚育,实际上是之前那个谈了五年的对象,后来工作调动去了深圳,坚持了两年异地恋之后,两人最后还是吹了。

    孙越一听他要相亲,这事不能耽误别人,当即说道:“行,那我先去谈谈,如果能拿下这单,算你一份。”

    罗大伟闻言瞬间动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啥也不说了啊,越哥。”

    ……

    ……

    郑一鸣的办公室。

    当下是六月最热的天,但郑一鸣的办公室凉快舒爽。因为他的办公室里有空调。杭三棉厂的厂办大楼都是老楼,不像外面那些商圈里的写字楼有中央空调供冷气。整栋大楼里,除了除了部门科室领导的办公室里装了1.5匹的挂式空调外,所有科室大开间都统一装得吊扇。说实话,吊扇这玩意在六七月这种天气,呼哧呼哧,扇出来的都是热气儿。

    洪刚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暗羡道,还是当领导舒服啊。

    郑一鸣乐呵呵地先是夸了陆远昨晚在饭局上的表现,虽然陆远不知道洪刚是怎么在郑一鸣面前夸自己昨晚饭局上的表现,但他知道肯定是不吝溢美之词的。毕竟洪刚窃用占用了他的分析和见解,理亏之下,说点漂亮话权作补偿这是必然的。

    昨晚的饭局是洪刚动用的资源,是他挖掘和培养的客户,以他为主是必须的。陆远本来就是郑一鸣派去帮忙挡酒,派去学习业务技术的。

    他老爸陆青山跟他说过,在国营大单位里做事不比外头,首先一定要学会有规矩,知本分,懂进退。要知道自己在什么阶段,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所以陆远很清楚,像郑一鸣这种从国营单位里从基层一步步走到领导岗位的人,最是遵循规则和程序。今天洪刚不把他的分析和见解占为己有,而是他自己跑到郑一鸣办公室,把这番话巴拉巴拉讲出来,那只会适得其反。到时候,不仅把洪刚得罪的死死的,还会在郑一鸣心里落个不守规矩,大不分主次,急于求功的坏印象。

    那番对金安民要货的分析和见解,由洪刚去说,又让郑一鸣这个主管领导知道,他陆远也穿插其中,便是最好的效果。

    随后又对洪刚昨晚安排饭局挖掘客户的事情表扬了一顿,并让洪刚把相关的**和单据回头都交给二毛,这些费用都算在二科的业务报销费之内。

    接着,郑一鸣又问洪刚,拿下金盛家纺厂20吨细纱业务,下一步有什么具体计划方案没有?

    这个下一步方案,昨晚在回家路上,陆远也把他的想法和洪刚讨论过,洪刚也觉得可行。不过他也给了一些建议,剃掉了陆远一些他认为略显稚嫩的想法,加了一些他认为可行性更高的想法,两人最后的方案综合了一下。

    洪刚知道自己在郑一鸣面前已经露了大脸,也该让陆远沾沾光了,不然担心陆远会心意难平了。随即他说道:“小陆,你把昨晚我跟你讨论的方案,跟科长说一下?你是大学生,归纳整理比我在行啊,哈哈哈。”

    这个回礼送的,尤其是归纳整理四个字,直接把整个方案的主策权拿走了,陆远真是佩服这家伙,抢功都抢得这么不着痕迹。

    “行,小陆说说。”郑一鸣点点头,点起了一颗烟。

    陆远嗯了一声,不再想其他,说道:“依着我们的分析,计划分两头走。一边是摸一下金盛家纺厂棉纱供货方的底,验证我们的推测,对方是不是无法生产金盛厂所需的20吨40支高密度细纱。另外一边呢,我觉得还是要去走访一下金盛家纺厂所在的城厢镇,除了拜访一下金盛家纺厂的大金总外,我们也要实地考察一下在城厢镇,与金盛家纺厂一样的竞品厂家。”

    “竞品?”郑一鸣微微一怔,随后明白过来这词儿,说道:“你说去摸供货商的底,我能理解。但你说说第二条,去拜访金家兄弟外,为什么还要去实地考察城厢镇其他家纺厂?你就不怕金家兄弟一怒之下,不跟我们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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