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刚在陆远面前,跟在苏文艳面前不一样,他在陆远这儿,谈不上要不要面子,毕竟大学同一个宿舍住了四年,一起光着屁股洗澡洗了四年,谁还不知道谁那点事?

    所以他也没瞒着陆远,把来龙去脉都说给了他听。他说,事后那个客户给他师傅打了电话,对方没有在电话里公然痛骂邵刚,毕竟和供货方的美女业务员有一腿,还被老婆抓包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在电话里,他还是话里话外表达了自己的愤慨和不满。

    他师傅知道真相后,当场责问了邵刚,接着两人在公司里发生了口角冲突。随着口角冲突升级,他师傅也是暴脾气,居然在众目睽睽下痛揍了邵刚一顿,并失手推搡把邵刚的额头撞到了桌角。

    后来还是邵刚的同事送他去的医院,然后通知的苏文艳来医院。

    ……

    “你这师傅也挺彪啊。”陆远由衷感慨道。

    邵刚嘴角微动,冷笑道:“什么狗屁师傅,不过是比我早进公司几年而已。倚老卖老的家伙!”

    “你这话就不对了,毕竟你从储备新人转到一线业务岗位,就是人家带着你跑市场搞调研,甚至酒桌饭局都带着你,也算有提携帮带之恩了。”陆远对邵刚的态度略微不满。

    邵刚不以为意,摇头道:“远子,私营公司跟你们大国营不一样,你们大国营讲究一个传承帮带,在我们这儿不兴这个。我们这讲究的是谁手上客户资源多,谁牛逼。谁能签下的订单多,谁是这个……”

    说着,邵刚竖了下大拇指,接着说道:“你真以为姓卢的带我跑市场,教我做商调,是出于一番公心啊?他不过是想让我能早日多替他出分力罢了。上面领导把我分到他那一组跟他实践,按照规定,期间我所有的业务提成都归他的,好么?即便我能单独出活了,只要我在他那组,我每单业务,他作为我们小组的组长,都有2%的提成。不然你真以为他免费教我啊?”

    他口中那个姓卢的,陆远知道就是邵刚的师傅,也是他们的业务组长。

    陆远知道私营公司的内部竞争机制,比他们国营厂的业务部门要激烈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所以对邵刚说得这些,倒也一点都不意外。

    “远子,你以为他打我,真是为了那个客户打抱不平吗?”邵刚又从冰箱里取出两瓶冰啤,打开一瓶,递给了陆远。

    陆远耸耸肩,问道:“不然呢?”

    “嘿,这你就不懂了!”

    邵刚眯眼一笑,眼角乌青的地方便又疼了起来,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他是觉得自己没面子!你想想看,当初那个业务是从他手上,被其他公司半路截胡走的。后来我凭一己之力,从别的公司手中又抢了回来。他好歹是一组之长,还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师傅,他在公司里能不尴尬吗?后来客户向他投诉了我,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在所有同事面前,好好灭一下我的威风呗。”

    陆远越听越是皱眉头,说:“邵刚,你不会是想多了吧?”

    “不是我想多了,是你把人性想得太简单了,远子。”邵刚说完,仰起头来,对瓶又长长吹了一口,不一会儿,小半瓶酒又见底了。

    陆远又道:“但是你这次做业务的手法,的确是不符合常规操作。你这种做法,不光彩。”

    “那又怎样?”

    邵刚听到陆远这么说,脸色也有些难看了,放下手里的酒,说道:“结果就是我把业务拿下了!把我们卢大组长丢了的订单,重新抢了回来!”

    “可是你这么一操作,把客户搞得妻离子散怎么办?”陆远又问。

    邵刚嗤笑道:“那又关我什么事?我们是业务员,又不是婚姻调解员,更不是家庭关系修复师!再说了——”

    说到这儿,邵刚不无得意地笑道:“商场如战场,不管我用了什么手段,只要结果能赢,那就是好战术!至于我跟踪偷拍,找他老婆送照片,摊牌谈业务,这也属于客户分析,市场跟调的范畴吧?苍蝇不叮无缝之蛋,他要是干干净净,我怎么跟踪偷拍也没用吧?”

    陆远听得怔怔出神,随后摇了摇头,叹气道:  “邵刚,你变了!”

    邵刚回道:“应该叫蜕变!生活教会了我该如何蜕变!”

    “你真特么混蛋!”陆远愤怒地站了起来。

    “不,这叫适应!是这个社会让我变得越来越适应了!”

    说完,邵刚也不急不恼,徐徐起身又走向冰箱,准备拿酒。

    不过冰箱里已经没酒了,一盘鸡爪一盘凉菜,十几瓶啤酒让他俩都造完了。

    “没酒了,我下去买点。”他说道。

    “别买了,不想喝了。差不多该回家了。”陆远摆摆手,的确再没什么心情再喝了。

    邵刚摊摊手,“好吧,下次找时间再喝。你喝了这么些酒,一个人坐车能行?”

    陆远走到门口,微微轻笑了一下,说道:“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这点啤酒,当漱口了。”

    邵刚哈哈一笑,乐道:“嗯,你不也在变,变得会吹牛逼了。”

    陆远摆摆手,出了门,下了楼梯。

    “远子!”

    邵刚突然走到门口,喊住了走到楼梯拐角的陆远,道:“我是不是变得特别坏?”

    “?”

    陆远扭头,疑惑地看着邵刚。

    邵刚自顾说道:“远子,前些日子我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妹自己辍学了,家里要把学费省下来供我弟读书。我爸的肺病也越来越重了,我妈说成宿成宿的咳。我想早点挣钱,我想早点自己独立作业早点拿提成。我想给家里每月都多寄点钱!”

    “我这还有一点……”陆远下意识地去摸裤兜。

    “别掏了,”邵刚制止了陆远,说道,“从大一开始我就经常蹭你们的饭,蹭你们的饮料,蹭你们的网吧,缺钱了也没少找你们借钱。我不想一直都这样,我也不要一直过这种日子,远子。我想靠自己,我想自己改变自己的命运!”

    陆远听着听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最后化作重重的一声叹气,转身下了楼。

    出了光华小区,陆远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差不多快五点了。

    这个点公交有点挤,再加上喝了点啤酒,有点晕乎,他怕一会儿在公交车上闷烘烘的,吐在车上。他走到路边,拦了辆计程车,直接打车回家。

    在出租车上,他靠着车窗边儿上,怔怔地看着车窗外,树影婆娑,车流疾驰,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总是那么的奔波忙碌。

    这时,出租车司机正在来回调着广播频道,正调到有个读书频道,柔和的音乐下,主播正在朗诵着一篇文章。

    这是一篇致青春的文章,讲得是一个人到中年不如狗,回忆青春与放浪的故事。

    出租车司机显然不感兴趣,正要换频道,却听陆远说道:“师傅,能先别换,听一听吗?”

    司机友善地点头笑了笑。

    听着广播,陆远想起刚才自己和邵刚的那点争执,心里也不由多了几分自问。

    邵刚那么做,有错吗?

    还是说,我太较真儿了?

    或者说,成年人的世界里,根本无分对错?

    ……

    到了家,近黄昏。

    他开门回家,老爸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电视上正重播着《三国演义》。厨房里传出一阵爆炒的香味儿,显然老妈正在炒菜,准备晚饭。

    温馨,温暖。

    家里,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爸!”

    陆远走了过去,坐到了陆青山的身边。

    陆青山扭过头看着陆远,微微嗅了嗅鼻子,问道:“去哪儿了?喝得一身的酒气。”

    陆远也没说别的,就说跟邵刚他们聚了聚,喝了点酒。

    这时,厨房里传来吴秀琴的喊话,让陆青山关了电视,去厨房端菜出来,准备吃晚饭。

    陆青山应了一声好,赶紧用遥控器关了电视。

    接着,他用手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压低着嗓门儿对陆远说道:“别说老爸没提醒你,这两天别惹你妈生气啊,不然自讨苦吃。”

    陆远问道:“为啥啊?”

    陆青山说道:“你妈准备主动下岗了!”

    “啊?这么快就决定了?”

    陆远大为费解,疑问道:“昨天晚上,你们还不是说要给王大脑……王叔送礼,让他斡旋一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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