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遇到这个的突发情况,今天可能真的就掩饰不过去了。
    但是林江北却不一样,他上辈子不但读了七年的本硕连读的临床硕士专业,这辈子又出身于洛城白马寺林氏国医堂,不但是西医水平远超这个时代,在传统中医方面也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
    纵然是他事先毫无准备,但是凭借着深厚的医学知识贮备和经验,应付眼前的难关还是有把握的。
    “谁、谁说种水稻就、就一定要有、有灰指甲?”林江北梗着脖子看着富山井也,“我、我们家里十、十来口人种、种水稻,都从、从来没有得过灰、灰指甲!”
    “呵呵!”富山井也冷笑起来,觉得林江北的话简直是在挑战他的智商,“刘大黑,莫非是你们家祖上穿上传下了什么灵丹妙药,所以别人家种水稻有灰指甲,你们家种水稻不得灰指甲?”
    “倘若真的有这种灵丹妙药,你还跑到杭城来拉粪车干什么?直接挂个牌子,卖你家祖传治疗灰指甲的灵丹妙药,不说赚个万贯家财吧,但是做个体面人家,总是没有问题吧?”
    “谁、谁说一定要有、有灵丹妙药才能不得灰指甲?”林江北争辩道,“只要、只要天天坚持用、用醋糟搓、搓脚,照样不会得、得灰指甲!”
    “什么?你说用什么搓脚?”富山井也瞪大了眼睛。
    “用、用醋糟搓脚。”林江北说道,“只要天天用醋糟搓脚,就不会得、得灰指甲。”
    “醋糟?”富山井也这次真正听清楚了,他把拐杖紧紧按在地上,盯着林江北问道,“你们家哪里来的醋糟?”
    “我、我们家旁边就是一家陈醋作坊,”林江北明显不像刚才那样害怕,语气逐渐放松了下来,“他们每天都有大量的醋糟扔在外边。”
    “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曾经从一个走方郎中那里得到一个偏方,说天天用醋糟搓脚能治灰指甲,坚持了大半年的时间发现确实有效,以后就天天从陈醋作坊带一些醋糟回去,让家里人天天搓脚。”
    “所以别人家怎么着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家是没有人再得过灰指甲了!”
    富山井也拄着拐杖站在那里,一脸便秘的表情。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大黑竟然给他这么一个答案。
    富山井也自从注意过中国南方种水稻的农民大量患有灰指甲之后,还专门查阅过相关的治疗方案。最后在日本国内的汉方医学当中发现了一个治疗灰指甲的偏方。
    这个偏方其实很简单,就是用煎熬过的浓陈醋泡脚。而且也有大量的病例证明这个汉方医的偏方治疗灰指甲确实有效果,只是疗效比较慢,需要长期坚持,而且每天要耗用大量的陈醋。
    富山井也开始没有考虑这一点,是因为像刘大黑这样的穷苦人家,连吃饭都吃不饱,又怎么可能舍得每天花钱买大量的陈醋来煎熬泡脚呢?
    可是富山井也没有想到,刘大黑竟然说他们家天天坚持用醋糟搓脚。虽然比起陈醋来,醋糟的浓度要差一些,但是只要坚持长期使用,肯定有同样的效果。
    而且和陈醋不一样,醋糟这种废弃物基本不用花钱,对于像刘大黑这样居住在陈醋作坊旁边的人家,轻而易举就可以获得……
    看着富山井也楞在那里,林江北就知道自己这一步基本上赌对了。
    像富山井也如此精明的特务头子,既然能够细心到能够发现中国南方种水稻的农民灰指甲的问题,肯定会顺带关注一下灰指甲如何治疗的问题——这是聪明人的通病。
    而在这个时代,对于灰指甲这种真菌感染顽固性疾病治疗的方法不是很多,其中用陈醋的醋酸浸泡患病的指甲来杀死里面的致病真菌是为数不多有效的办法之一。
    上一世的时候,林江北不仅在中国传统偏方里有提过这样的治疗办法,而且也在相关杂志上看到过中国传统医学同出一源的日本汉方医记载过类似偏方。
    而考虑到刘大黑这个穷苦人家的人设,林江北自然地把偏方中的陈醋改成了陈醋作坊的下脚料醋糟。
    同时还要感谢因为时代的限制,尚未有找出中和醋糟中酸性物质的办法,而醋糟直接作为禽畜饲料由于酸性较大,对家畜家禽的正常生长有很大影响,所以醋糟就直接废弃,而不是像后世那样,可以卖给饲料公司被他们加工成饲料。
    因此,只要自己家旁边有一座陈醋作坊,就可以不花一分钱搞到醋糟,从而让自己这个答案没有漏洞。
    富山井也望着林江北,脸色阴晴不定,心里下不定决心。
    虽然说在这里是日租界的地盘,日本人享有治外法权,但是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毫无顾忌的为所欲为。
    倘若真的确定这个刘大黑是中国特工,那么富山井也下手肯定不会手软,事后只要把刘大黑是中国特工的证据通过领事馆往南京政府跟前一摆,南京政府不但不敢追究,而且还要向大日本帝国正式道歉。
    可是倘若刘大黑不是日本特工,而是一位真正的倒老爷,他如果敢把刘大黑扣下,那就算是捅了马蜂窝了。
    之前日租界曾经发生过一起案例,日本警察曾经因为粪车冲撞了日本领事馆的车辆而扣留了一位萧山帮倒老爷,结果整个日租界的余杭帮、萧山帮和嘉兴帮的倒老爷联合起来罢工,整整半个月日租界的马桶、泔水桶没有人来收倒。
    这种臭烘烘的活计,日本人是肯定没人愿意干的,他们漂洋过海来到中国,是为了发大财,现在让他们去拉着臭烘烘的粪车运送泔水粪便,不是开玩笑吗?
    日本方面于是就开出高价,想要雇佣其他中国人帮着倒送马桶、泔水桶,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中国人敢接着这个活计。因为他除非是呆在日租界不出来,否则一旦出了日租界,就休想活命。
    最后无奈之下,日本警察只得把那个萧山帮的倒老爷放了,而且付出高额的赔偿款,最后余杭帮、萧山帮和嘉兴帮的倒老爷们才答应复工。
    富山井也对这个问题一直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余杭帮、萧山帮和嘉兴帮明明为了争抢倒粪的地盘打得你死我活,但是一面对他们日本人,这三家臭拉粪的立刻就团结的跟亲兄弟似的,根本就不接受他们的拉拢分化。
    要是这三家当中,能有一家的老头子是跟章如显这种顾大局识大体的日中亲善分子一样,那该多好啊!
    “富山阁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要把他押进审讯室吗?”
    西村刚史看到富山井也拄着拐杖神游物外,半天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忍不住在一旁出声问道。
    “不用了!”富山井也终于下定了决心,“醋糟确实能够治疗灰指甲,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放他走吧!”
    “嗨伊!”西村刚史把王八盒子重新插回腰间,对林江北一摆手,说道:“你地,出去地干活!”
    林江北暗暗出了一口长气,伸手提起泔水桶,正要往外走,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富山井也的声音,“刘大黑!”
    林江北心中一震,难道说自己什么地方又露出破绽了?
    他按捺住内心的震惊,一脸气愤地转过身来,不耐烦地冲着富山井也道:“又怎么了?天已经黑成这样了,我还要去别处收泔水桶,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嘛?”
    富山井也仔细地盯着林江北的脸,见在上面找不到任何破绽,这才咧嘴一笑,摸出五块钱法币递给林江北,嘴里说道:“刚才让你受委屈了,请多多包涵。这五块钱是我对你个人的一点心意,请你务必收下。另外今天的事情,拜托你回去就不要向你们老头子讲了。”
    林江北劈手就从富山井也手中把钞票夺了去,又用手指沾了唾沫在钞票上搓了两下,这才喜滋滋地把钞票往怀里一掖,连连点头道:“老板,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对他讲的!”
    然后他才扭过身来,伸手拎起了泔水桶,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
    望着林江北轻快的背影,富山井也招手把西村刚史叫到了身边,吩咐道:“以后他再过来收泔水桶,一定要派专人全程陪同,千万不能让他离开视线!”
    “嗨伊!富山阁下,我地明白!”西村刚史躬身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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