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并不意味着逃出生天,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隆隆的马蹄声又近了,徐羡放慢速度,伸手掀开挂在马腹边上的小木箱子,见其中的金银只剩下不到三成便尽数取出,洒在官道之上。

    这便是帮着徐羡断后的奇兵了,撒上一些总能阻挡一阵,皇帝的旨意哪有真金白银重要。只是太不禁用,眼下只剩一箱而已,好在这一箱稍大一些。

    徐羡俯身拔掉箱盖上的销扣,掀开只看了一眼,脑袋里面便嗡的一响,一时间不知所措,瞬间便明白那刘氏为何会赌上性命助他逃走。

    见那木箱摇摇欲坠,他顾不得身后有追兵,一拉住马缰就停了下来,只见那木箱之中竟放着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子。

    看他身量模样大概一岁多些,周身用绸布裹住,只留口鼻眉眼没有遮盖,可他此时两眼紧闭额头带血不知死活。

    徐羡伸手探了探能感觉温热的鼻息,摸了摸他的脉搏也十分的正常,多半是服了什么药物,或者就是脑袋在木箱子上撞晕了。

    “你也算是个小号的备胎了!”徐羡笑着道了一句,就抱着小儿重新了上了马,短剑割掉马背上的捆绑木箱的绳索,用力一夹马腹便在夕阳中疾驰而去。

    他不时的低头看上一眼怀中的小儿,用脚趾头也猜得出这是柴荣的子嗣,自己的翅膀还是没有白白扑扇,如果能护着这小儿活下来,历史也许会不一样吧,也不知这老赵家的大腿还要不要接着抱。

    从傍晚时分一直驰骋到黑夜,近乎三个时辰,即便郭威的坐骑神骏可也是累趴了,不论徐羡如何的抽打都是无济于事。

    徐羡知道,这一夜他若是不能彻底逃脱追踪那便是没有机会了。站在官道边思索了片刻,干脆弃马步行,一头扎进官道边荒芜的田地里。

    他没有继续的前行,那两个皇帝备胎都会平安无恙根本不需要他通风报信,徐羡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和怀中的小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他们都以为自己逃出开封城,万万不会想到自己还会回去。即便想到了,自己脸上乌七八黑他们根本认不出来,开封城里那么多人那儿去找。此刻对朝廷来说郭威的家眷已经不重要,如何应对郭威即将到来的反叛才是最要紧的。

    徐羡是这么想可是刘承祐不这么想,在他心里远在河北的郭威早就是个死人,在政变发生后的当天早晨,他就派人手下一个叫孟业的亲信宦官赶往邺都,联系河北将校许以高官厚禄,让他们诛杀郭威。

    锁城两天的时间基本上足够孟业快马加鞭的赶到邺都,然尔中间却出了岔子,孟业并没有直接去邺都,而是先去了澶州。

    澶州是河南门户,也是天雄军下辖的重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负责守卫澶州的是镇宁军节度使李洪威和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

    李洪威是太后的娘家兄弟,王殷则是郭威的重要属下,孟业来这里的原因不言自明,那就是让李洪威除掉王殷。

    摆上一桌鸿门宴把王殷灌醉了砍头,这本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谁能想到这李洪威一点也不威,实是个怯懦之人又或者说他是真的讲义气,考虑了半天直接将孟业交给了王殷。

    他娘的,老子辛辛苦苦的给你守江山,你却派人来杀老子,管你是什么钦差,一顿皮鞭铁烙便什么都招了。马殷这才知道京中变故,明白是冲着郭威去的,立刻快马奔赴邺都将事情禀告给郭威。

    天雄军其实并不仅仅是一支军队,是以军为名的地方政府,这也是五代一个特色。天雄军其实就是原魏博军,下辖魏州、博州、相州、贝州、卫州、澶州六州。

    郭威在河北财政军事一把抓,他不似旁的节度使那般在藩镇作威作福,当真是兢兢业业的在给老刘家干活,一要防御契丹入寇,二要照料经济民生,还要安抚约束将士比他当枢密使时可辛苦多了。

    干了一天的活,刚刚坐下要吃碗安生饭王殷便找上门来,听他说完饶是郭威好脾气,也是气得掀了桌子,“皇上这是疯了吗!”

    他与史杨王三人共事多年,对他们三人最是了解,他们做事的确专权也常常不给太后皇帝面子,尤其是史弘肇为人暴躁残酷,可是这三人绝无反心,在五代忠心绝对可以抹去太多的罪过。

    这位小皇帝却将元从功勋给杀了而且还是夷三族,更让齿冷的是这位年轻的皇帝没忘了自己,遣人携密诏大老远的来杀他,实让郭威心寒彻骨,呆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想些什么。

    柴荣上前抓住王殷的手问道:“我家中妇孺怎样!”

    王殷道:“那宦官不知,属下以为皇帝顾忌太尉手握重兵,估摸着是要等了太尉的脑袋入了京才会动手。”

    旁边一个比郭威还要英俊几分的老帅哥道:“定是如此了,事到如今文仲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当做出姿态来朝廷才会投鼠忌器,我这就派人通知军中众兄弟过来议事。”

    这人名叫王峻本是个戏子出身,给这个节度使唱曲给那个三司使跳舞的,后来就到了刘知远帐下做了一名小军官,还替刘知远给耶律德光送过信。

    如果说郭威和史弘肇是好同僚的话,那么和王峻便是好兄弟,私人关系更重一些。郭威走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郭威坐镇邺都他便任监军,他这监军也就是个摆设,刚刚还撺掇郭威给朝廷脸色看呢。

    郭威摆摆手道:“暂且不急,我在京中有眼线,相信很快便能得到详实情形,且看看再说。”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年轻皇帝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自己不该在这个再去挑衅他,否则家眷难保,但凡他有点脑子都会把郭府家眷拿来和他做谈判的筹码。

    他起身对王殷道:“多谢王兄告知于我,不然郭某这会儿怕是已经人头落地了。”

    “皇帝无情无义,军中同袍岂会和他穿一条裤子,他是打错了算盘。”

    他说得慷慨,可是皇帝若是不下旨杀他,谁也不敢说他就一定会给郭威送信。

    “不知道皇帝杀郭某的密旨可在王兄手中。”

    “在呢!”马殷说着从怀中取出圣旨递给郭威,郭威看了一遍就递给身边的一个文吏,“魏先生麻烦你把大伙的名字都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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