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三兄弟恍然大悟,父皇雷霆震怒,是因为军器监实验火炮炸膛的事情?
    这也有点小题大做了罢。
    军器监那边,实验火器炸膛也不是鲜见的事情,放在以往根本就是屁事,军器监继续埋头,然后减少填充量就行了,怎的这一次如此严重?
    难道炸膛之时,父皇就站在旁边?
    一念及此,三兄弟一身冷汗。
    尤其是朱高燧和朱高煦两兄弟,同时看向老大,眼神复杂:老大,你这心真够狠的啊,太子立储大典还没开始,就要收拾父皇了?
    父皇一死,你这太子可不就名正言顺的登基了。
    够狠!
    朱高炽一脸无辜,反问两兄弟,我是这样的人嘛?
    两兄弟一想也是。
    老大这大腹便便的肚子里装满了仁义道德,他还真做不出来这种事——但是,你朱高炽做不出,支持你的那些文臣可不就不一定了啊。
    千万别小看文臣。
    文臣狠起来更不是人,须知武将穿心箭,文臣诛心言啊。
    朱棣看向赵厘。
    赵厘颤抖如筛糠,面无人色低头不敢看天子,在以往,这种场景是他梦寐以求的,那一天,天子会让他升官。
    可惜今天,梦寐以求的画面出现了,却不是升官。
    是要命。
    朱棣暗叹了一声,狗屎的读书人!
    想起读书人,朱棣不由得想起靖难之后,自己走入应天城杀的第一个读书人种子,其实抛开立场,事情又过去了这许久,朱棣现在每每想起那个读书人种子,已没有其他情绪。
    只有尊崇。
    世间读书人,不外如是。
    所以为了以后的大明有更多的读书种子,全书必须编修成功。
    收敛心思。
    朱棣问道:“赵厘,先前在军器监,你为何要让朕饶你性命?”
    这事有点问题。
    赵厘如果是为了刺杀自己,没必要在最后时刻放弃,转而求饶,就算他再没有气节,骨头再软再怕死,可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那就没有回头路。
    若是谋杀天子,不论他点不点燃火炮引绳,结局都一样。
    那么是什么让赵厘在最后时刻放弃的?
    而这个放弃理由,是他认为只要他放弃,就有可能活命。
    朱高炽三兄弟同时看向赵厘,暗道这人是谁啊,怎的他一句求饶的话,就引得父皇如此雷霆震怒,军器监的炸膛怕是大有猫腻。
    赵厘颤抖着,哆哆嗦嗦的答道:“回陛下的话,在填充火炮时,我一度认为填充量过大,当时想去找洪继来主事商量,不料还没找到洪继来,您就来了,时间已经来不及,微臣只好硬着头皮把火炮推去了校场。”
    朱棣冷哼一声,“你信吗?”
    赵厘点头。
    朱棣深呼吸一口气,声音冷厉,“不论你最初目的是为了什么,赵厘,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数罪并罚,你全家有多少颗脑袋够朕来杀!”
    赵厘心一颤,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朱棣胸有成竹。
    审案?
    当王爷的时候,管理北平那边,他没少审问过——毕竟建文登基那一两年,王府之中有多少应天的谍子,朱棣自己都算不清楚。
    咳嗽一声,“赵厘,速速招来,若是主动配合,情节不重,朕可饶你一命,情节严重,朕便只追责你异人,恕你全家之死罪,朕不想再问第三遍,说,炸膛之事是你有意还是无意。”
    赵厘终究是读书人,而且是没有骨气的读书人。
    那经历过这等阵仗。
    一听有活命的机会,而且就算自己活不了,家人也能活了,况且他认为自己不过是被人指使摆弄的棋子,要杀的人也只是一个恩科同进士,陛下肯定会饶他一命。
    于是招了。
    朱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待赵厘说完,示意狗儿,去将赵厘收买的两个匠人带进来求证,在此期间,他看了一眼黄昏。
    黄昏耸耸肩,“我也很无奈啊,我什么都没做啊,哪知道京畿会有这么多人看不得草民活着啊,深恐草民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啊。”
    一堆的“啊”字让朱棣无语。
    乾清殿御审着呐。
    不能正经点?
    倒也是舒服了些,看黄昏这神态和表情,似乎他也不知道这件事,那么应该不是顺势利用这件事,借自己的刀来铲除政敌。
    片刻后,两个匠人进来。
    最大的官员就见过军器监监正的匠人,招得更快,直说是清晨时分,少监赵厘让他俩加大火炮装填量,确保必定炸膛。
    朱棣又问赵厘给了他们什么好处。
    两个匠人老实说了。
    不多。
    一千两银子。
    朱棣闻言哭笑不得,感情朕如此青睐的臣子黄昏,他一颗大好头颅,竟然只值两千两银子,你两个匠人为了一千两银子就敢做这等事?
    又暗暗惊心。
    连年打仗,大明的百姓,日子苦啊。
    所以这一千两有如此诱惑。
    军器监的匠人尚且如此,那民间的百姓恐怕愿意为了几十两白银而杀人了。
    朱棣的目光坚毅了起来。
    朕治下,必定要改善这个局面,到得那一日,民间百姓绝不为钱财犯事,天下安康万民永定,而这——需要朕的神机营,需要黄昏这样的人才,需要……
    需要荡平漠北!
    漠北不定,大明不宁!
    将激荡胸怀平复下去,朱棣问赵厘,“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赵厘看见了一丝活命的希望,急声道:“罪臣不知。”
    朱棣讶然,“这你都不知道就敢去办事?”
    赵厘急声道:“罪臣确实不知,和罪臣接头的人总是黑衣蒙面,而看其穿墙入户的身手,应该是武人,不过罪臣记得一个细节,他每次到罪臣家中,说话之时都有浓浓的官腔。”
    武人,官腔?
    当兵的武将?!
    朱棣悚然惊心,看了一眼朱高煦和朱高燧。
    两兄弟暗暗叫苦。
    又看向老大,老大你确实够狠啊,两手抓两手都硬啊,杀不了父皇,就栽赃嫁祸到我们兄弟身上,因为谁都知道,支持老大的是文臣,支持老二的是武将。
    殊不知文臣也会豢养高手护卫啊,假装成武将真不难。
    朱高炽满脸大汗。
    他跪得太难受了。
    看见两兄弟怨恨的眼神,无奈的耸肩,为兄真不是那样的人啊。
    赵骊看向军器监监正,“赵厘何时就任军器监少监,是通过什么渠道过来就任的,是否有人举荐他,又是何人举荐。”
    这事不难查证。
    记得在赵厘放弃后求饶时,黄昏说过一句。
    赵厘是陈瑛的门生。
    所以这事又有点麻烦,为何是陈瑛的门生,为何和赵厘接头的又是武将,这当中到底有多少的官官勾结,仅是为了杀黄昏,莫不是针对立储之事而来?
    朱棣想要查清真相,一则杀鸡儆猴。
    二则……
    经历过盐官镇的事情后,他可不想再被黄昏当棋子使了。
    老子是大明天子,被一个臣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老子不要面子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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