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佥事本来是闲差武职,漠北总府的都督佥事和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不一样,漠北总府的都督佥事只有黄昏一人,拥有实权。
    而五军都督府的不仅没有实权,且没有定员。
    所以黄昏下令,无人不遵。
    九千七百五十骑大明骑卒,迅速散开,摆开了冲锋撞阵的架势,面对王帐及王帐周围上万的牧民,虎视眈眈。
    黄昏骑马缓缓而下。
    丘福按剑跟随在后,率领一标铁骑押阵,谨防本雅失里丧心病狂来个玉石俱焚。
    此刻无人不钦佩黄昏。
    竟然敢只带五十人到牧民拱卫着的王帐前去见本雅失里,要知道本雅失里身边还有近千铁骑,这等胆识,让读过书的士卒想到了一个人。
    辛弃疾。
    辛弃疾的出名,不仅仅是那一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也不是那什么“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亦不是“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真正让辛弃疾扬名大宋的,是他那一桩浩然事!
    辛弃疾,字幼安,号稼轩,南宋归正人,诗书等身之余,更有一剑当万夫的匹夫之勇和英雄豪气,其成名作便是独身一人闯入数万叛军阵中活捉敌将。
    史书儒将留名处,哪怕不以笔墨,仅论武功,辛弃疾也当得一席。
    可惜,北渡后的宋朝君王忌惮辛弃疾的归正人身份,没有重用他。
    何谓归正人?
    南宋人代称沦于外邦而返回本朝者为归正人,即投归正统之人,这是南宋对北方沦陷区南下投奔之人的蔑称。
    很是讽刺。
    是你自己弄丢了北方江山,跑到南方来享受太平繁华,我们想要收复江山,所以南下来帮助你们,你们却怪我们北方人不对,还轻蔑北方人。
    可想而知,当年的南宋何等狭隘。
    扯远了。
    黄昏一骑在前,身后丘福五十骑随行,直奔王帐,牧民们纷纷两分? 让开一条直通王帐的道路——如今鞑靼牧民? 谁不惧怕大明雄师?
    从古至今,地位和实力都是打出来的。
    如今? 大明在漠北打出了该有的地位。
    王帐之前? 林立着数百铁骑,竟然全部配备了制式装备和盔甲? 显然是这本雅失里最后的老本,此刻全都“虎视眈眈”的看着黄昏等人。
    其实是心有惴惴。
    他们只有近千人? 但对面的大明铁骑却有近万? 如果打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不仅是胜算的问题,如果大明这近万铁骑冲起来,不知道因为何故来到王帐聚集的父老乡亲就会血流成河。
    所以当他们看见黄昏率人来到阵前时? 茫然了。
    怎么办?
    动手吗?
    对面只有五十人? 两个将军一个年纪轻轻一看胡子都还没长硬,老的那个胡子倒是长硬了,可惜也白了,骨头也松了。
    只要动手,这些人必死无疑。
    可如果动手? 大明的报复就会立马展开,到时候死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这一千人? 也不仅仅是王帐周围的族人,还会有更多的人。
    不动手?
    可身后就是王帐。
    是我族人的至高之地? 有我族的可汗在此。
    对方不请自来,大兵压境? 举动不仅不善毫无尊重? 简直可以说是粗野充满挑衅? 是对我草原儿郎的蔑视和践踏。
    有人握住弯刀,又松开。
    有人张开长弓,再松开。
    所有人都抿着嘴紧咬牙齿,浑身肌肉绷紧,内心天人交战。
    敌人那么近,头颅那么好取。
    触手可及。
    但却又遥不可及。
    当黄昏纵马来到阵前时,这近千草原儿郎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王帐周围一时间安静到了极致,而王帐内也安静至极。
    本雅失里和失捏干等人,也在茫然。
    怎么办?
    出去吗?
    万一大明问责之前的事情怎么?
    不出去吗?
    可不出去就不会被问责了吗?
    万一打起来了咱们办?
    茫然,不解。
    本雅失里和失捏干等人从没想到,大明的官员竟然会有如此愚蠢的举动——这根本就是让彼此双方没有丝毫台阶刻下。
    稍有不慎,大明此举就会导致整个部族的暴乱。
    但黄昏显然并不这么想。
    回首看了一眼神色坦然的丘福已经更后面那一标视死如归的大明儿郎,微微颔首,马革裹尸何须还,百战将士十年归。
    丘福虽然能力不足,但他不是一个孬种。
    朱棣麾下的大明儿郎,没有怂包!
    很好。
    那便和我一起,狠狠的踏碎这鞑靼的脊梁,为大明谋求一个万世平安——也为我叔父黄观,以及更多的漠北总府官员谋求一个公道!
    公道是什么?
    血债血偿。
    还有更甚的,是用敌人的尊严和未来来偿还,谓之诛心。
    这就是上兵伐谋。
    黄昏回首,正视前方,舌绽春雷。
    “让开!”
    黄昏的声音其实不大,只不过在此时此刻恰好压得住周围那些战马的嘶鸣声而已,甚至于数十人之后,就已经听不见黄昏的声音。
    一位精通蒙语的大明骑卒上前同声翻译。
    于是一位万夫长勒着战马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如果要求见我族可汗,请下马——”
    话没说话,被黄昏打断,“滚!”
    汉语。
    毫无情面,不留台阶。
    那位万夫长愣了一下,虽然听不明白,但懂了那个汉字的意思,眸子里涌起暴怒,涌起戾气,眸子眯缝,手上肌肉轻颤,浑身上下泛散杀意,就欲怒向胆边生——
    然后他被人拉了一把。
    万夫长回头看向拉他的战友,战友摇摇头,目光落向远处,王夫长顺着他战友的目光看向王帐周围聚集的族人,看着族人那一张张充满期翼的脸,再看着最外围那旌旗招展的大明骑军,他无奈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勒着马缰让开。
    他有点悲哀。
    不知当年大汉霍去病,可曾如此压过威慑过匈奴?
    他知道,草原儿郎大兵压境让中原王朝噤若寒蝉的岁月已经一去不返了,这位大明官员今日的举动,狠狠的将部族挂在了高高的耻辱旗杆上,再也抬不起头。
    万夫长都表态了,其余士卒也纷纷让开。
    于是黄昏面前出现了一条直通王帐的空道,他甚至可以看见王帐帘子上的那只啸月狼图腾,也能看见王帐里隐约的人影和刀光。
    很好。
    本雅失里,接受你的审判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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