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不下去了。

    她轻轻嗳了一声,想起前世的前世的前世的那些宫斗剧里,皇后宫妃们的扭曲心态和狠辣手段,心里便释然了。她轻轻飘到高肃手心里,望着他,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会设法出宫。那座宫室里,我是一日都不想呆下去了。长恭,你会帮我么?”

    高肃微微颔首:“那是自然。”

    她望着他笑了,笑容浅浅淡淡,仿佛带着一丝满足之意。

    她又蹭了蹭他的食指,续道:“还有方才的那件事情,大约你已知道了。那位宫女掉到了水里,醒来之后,我便回来了。长恭,此事我不欲瞒你,也无从去瞒你。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孤魂……”

    “阿瑶。”他生生阻断了她的话,目光沉沉的,有些暗色。

    她偏头望着高肃,有些不明所以。

    高肃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里,凝望着她,许久之后,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瑶,此事莫要再提了。”

    ☆、47|46|

    他说,阿瑶,此事莫要再提了。

    他还说,阿瑶,你早些出宫来罢。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高肃说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站在夜色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砌的塑像。

    她躺在他的手心里,刚刚准备将自己的来历、自己的前世的前世的前世、自己为何会忽然跑到这位宫女身上……一件件地跟他讲清楚。但高肃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那不重要。

    他那双深邃且宽和的眼睛在夜色里注视着她,目光温和如昔。

    她在他的手心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有些郁闷地想,她好不容易才决定跟他坦白的。

    高肃侧过头,望了望屋子里大吐特吐的赵王,又望了望那位被吐了一身秽物的那位太监,温温润润地说道:“我会让这位宦官在王府里多住两日。但在宫里,我便无能为力了。阿瑶,你在宫里要小心一些,贾皇后能避则避罢。再过些日子,贾皇后便会和齐王、楚王一起,将皇帝囚/禁起来。等到那时,宫里一定会乱。你趁机寻个机会,出宫来罢。我在外面接你。”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唯有偶尔吹拂过的夜风和婆娑树影。

    她点点头,将高肃的话都记在了心里。她知道高肃是三百年之后的齐人,对于西晋的这段历史,肯定比自己要熟悉很多,因此听高肃的话,总比她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要好。

    高肃又叮嘱了她两句话,眼见东方的启明星已经升了起来,便让她先回宫去了。至于他自己,则留在赵王府里,预备从那位太监嘴里,再问出一些其他的话来。

    ————————————

    她回去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昏沉沉的。

    高肃说西晋宗室即将内乱,她信;高肃说贾皇后很危险应该远远避开,她信;高肃说她应该早些离开皇宫,她深信不疑。但现在的问题是,她应该如何离开皇宫?

    “白头宫女在,闲坐话玄宗”的例子,可是白纸黑字地写在了纸上。这里虽然不是唐朝,但其中意思却是一脉相承的。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想要被放出宫去,何其艰难?

    难道要走王昭君的老路,自荐到匈奴去和亲么?

    高肃一定会怒极的。

    她直到回宫,都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办法。同屋的那位姑娘已经起身了,动作蹑手蹑脚的,像是怕吵醒了她。她小小地眯了一会儿,便也从温暖的被窝里起身,与同屋的姑娘一起打水盥洗。

    旁敲侧击之下,云瑶打听清楚了,她们两个都是皇后跟前捶腿洒扫的二等宫女,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那种。昨天夜里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吃坏了肚子告假,皇后才破例将“她”带到宴席上去服侍。在此之前,皇后从未留意过这位粗使宫女,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阿瑶。”同屋的姑娘叮嘱道,“虽然昨日皇后破例提拔了你,但你也不能恃宠而骄。一不留神,便是杖责、鞭笞、发落出宫的下场。因此今日在皇后面前,你还是要像往常一样,记住了么?”

    云瑶闻言一喜。刚刚还在烦心如何出宫,没想到立刻就从同屋姑娘嘴里听到了。

    她低着头,装作惴惴不安的样子问道:“会、会被发落出宫么?好姊姊,我昨日受了凉,直到现在脑子里还有些晕忽忽的,连规矩都忘得有些差不多了。姊姊你说,要是我在皇后跟前说错了话,真的会被发落出宫么?”

    同屋的姑娘瞥她一眼,道:“杖责、鞭笞、逐出、处死、没入贱籍为婢,样样都是有可能的。要是碰上皇后心情好,自然是打两个耳光便算万事;要是恰好碰上皇后怒极,那即便是被杖责至死,也不会有人为你说半句好话。”

    云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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