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不妨今日便回府,与我一同吃住罢。”少女喜孜孜道,表情全无防备。

    云瑶笑着说了声好,忍不住又微微侧过头望着高肃。恰好高肃与那位管家说完了话,亦转过头来望了她一眼。两个人目光相撞,忽然又是一愣,眼里俱多了些了然的神情。

    他们相处的时间太过长久,与旁人之间,难免会多了一些默契。

    高肃又吩咐了那位管家一些话,便看到管家躬身退开,带着两位老仆、还有两架富丽堂皇的马车,一齐到庄子的后边去了。高肃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走到云瑶跟前,唤道:“阿瑶。”

    那位少女的声音戛然而止,转头望见高肃,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松开云瑶的手,溜了。

    高肃等她走远之后,才无端端地解释了一句:“她是早已经许了人家的,过两日便会完婚。”

    云瑶闻言一怔,随即笑了:“你……”

    高肃正色道:“因此,我同她没有任何干系。”

    云瑶按捺不住,朝他身前走了两步,靠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笑出声来。

    高肃顺势将她揽在怀里,下颌抵在她的额角,有些郁闷地说道:“只可惜我筹备得仓促了一些,等六礼走完,只怕三两个月都要过去了。阿瑶,”他低下头凝望着她,温和地说道,“这三两个月里,你便要一直住在太尉府里,直到我迎亲为止。忍一忍罢,嗯?”

    云瑶乖巧地点点头,说了声好,忽然又问道:“为何不是住在我的‘生父’或是‘养父’的府里?”她记得刚刚那位少女说过,自己名义上的生父是她的姑父,养父是她的姨父。

    高肃靠近她的耳旁,语气有些无奈:“此事是我同太尉私下议定的。”

    所以不管是她的新“生父”还是“养父”,可操作的余地其实都很小。此事是他与太尉议定的,阿瑶留在太尉府里,才是上上之策。最最重要的是,在成婚之前,他还要设法和阿瑶真正的生父,也就是那位已经过世的侍御史的家里人,将事情一件件地清楚,宫里也要善后。这些琐事所要耗费的精力,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

    因此这段时日,阿瑶留在太尉府里,也能稍稍省却他一些心力。

    云瑶虽然不明白那些事情,但隐隐也能猜测到一些。

    她这两个月在庄子里过得越是平静,便意味着高肃承受的压力越大,所耗费的精力也越大。

    这两个月以来,西晋政权颠覆,贾后与诸王联手上位后最后被扳下台,赵王取代司马衷成为新晋的皇帝,而且身边还有一个东海王虎视眈眈,压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但她在庄子里,却从未受到过任何骚/扰。

    这仅仅只有一种可能性:所有一切的伤害,都被高肃压了下来。

    他在洛阳城里承受了最大的压力,让她在庄子里安安静静地度过了两个月。

    念及于此,云瑶忽然又有些担忧,他此时跟着赵王走,日后东晋皇帝登基之后,高肃又该如何自处?一个手握重兵的颖川侯,想必东晋皇帝司马睿不会那样大肚能容的。

    不知不觉间,她竟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高肃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苦笑道:“阿瑶,你整日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她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问了什么话。

    她看看四周无人,忽然踮起脚尖,附在高肃耳旁,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实在是有些担心。晋朝的八王之乱,最终卷进去了许多人。你当真,不要紧么?”

    高肃轻抚着她的长发,良久地沉默不语,忽然他问道:“阿瑶,你愿意与我一同去北面么?”

    “北面?”她有些惊讶。高肃的话题跳跃有些太快了。

    高肃低沉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不可闻:“我与东海王亦不曾交恶。因此将来不管是谁登基,都动不到我的头上。从一开始,我便对他们说过,除匈奴之外,再不动干戈。”

    他是晋朝最为锋利的一把刀,但这把刀的刀锋,永远对着匈奴人。

    因此不管是赵王上位还是东海王上位,又或是任何一位郡王上位都好,高肃都能安安稳稳地做他的颖川侯。晋朝的皇帝只能罚俸、削爵、削封邑,但却不能像对付前朝重臣一样,对高肃下手。

    因为高肃不但是对付匈奴的一把刀,而且还是唯一的一把刀。

    要是将这把钢刀折断了,北疆便再也无人镇守,匈奴人南下如入无人之境,大半个北疆都要陷入连绵的战火里,而且匈奴人还有可能会威胁到都城。

    即便是当年的司马衷和贾皇后,也只能设法拉拢他,而非亲手折断这把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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