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的一场科考,总共考了……唔,他记不清考了多少天了。总之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疲乏,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回到客店时隐约看到了一团朦胧的影子,便朝她笑了笑,歪头栽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紧接着是张榜放名。不出所料,高肃的名次排在相当后面。

    尽管他刻意改变了自己的文风,但骨子里带来的魏晋遗风依然挥之不去,勉勉强强擦着边儿过了,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紧接着便是今年的重头戏了,封官。

    宋朝的一大特点,便是冗官多,极多,特别的多。

    冗官多到什么地步呢?官衔和职位往往是对不上号的,尤其是刚刚考中的举子,被上头加一个虚衔,然后赋闲在家五六个年头的事情,早已经多到司空见惯了。

    但偏巧高肃的父亲,他八年前曾从过军,而且恰巧立过一些战功,但不幸的是,这位四年前才被拔擢为武卫郎的人,在四年前战死了。高肃替他守了整整三年的孝,直到前不久才出孝。

    上边儿的主官想到这一层,再加上高肃的名次很尴尬,又恰好一个底层的武官位置出缺,便将高肃放到了那个位置上。与文官冗杂的情形不同,底层的武官,往往都是出缺的。

    ——因为西北开战的缘故,大量的底层武官,都战死了。

    不多时,高肃便接到了枢密院的调令,令他前往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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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肃在客店里收拾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云瑶变成一团小小的影子,趴在案几上,有些蔫蔫的。她知道西北战局纷乱,也知道高肃前往西北,多半是他自己的意思,但依然感到有些难过。

    他一件件地将行李收拾齐整,神情温和如往昔。

    科举出身又经枢密院调往西北的武官,与平常的从军者不同,脸上是无需刺字的。她趴在案几上看了一会儿,忽然飘到高肃身前,轻轻碰碰他的面颊,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回汴梁?”

    高肃的动作停了片刻,低低说道:“大约三五年罢。”

    她又往前蹦了蹦,飘到高肃的行李上,恢复了先前的模样,低低说道:“你知道这里的不同,要是他们……要是他们强行让你同西夏议和,你待如何去做?”

    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隐约有点儿忐忑。

    高肃微微摇头,道:“阿瑶,汉军在我手里,从未打过败仗。”

    言下之意是,断然不会陷入议和的危机。

    她微微仰着头望他,轻声道:“要是……要是即便打了胜仗,他们依然让你与西夏议和呢?”

    高肃目光蓦然锐利起来,他侧过头望着她,声音略有些低沉:“你可是知道了什么?”他略微停顿片刻,又问道,“又或是——韩将军他,听到过这般荒谬的风声?”

    她微微偏过头,轻声道:“你读过大宋的国史,可还记得数十年前的澶渊之盟么?”

    她低着头,声音隐隐有些悲凉。高肃的目光一霎间变得暗沉,还透着一点儿凉意。他俯下。身,与她的眼睛平视,低声问道:“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她微微摇头,犹豫片刻,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然知道啊,与西夏议和。

    ☆、76|54

    两个人无言地相望,谁都没有说话。

    烛光里传来一声噼啪的爆响,烛火微微地跳跃了一下,熄了。两人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高肃转身点了一支新烛,她则飘到案几上,侧过头,有些不安地望着他。

    他微微地抿着唇,低缓的声音里有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不管如何,我都要去看一看。”

    那里是广袤无垠的河西之地,从汉时起便一直作为养马场而存在。唐末和五代丢了大片的地方,宋代初年又贸然地议了一次和,再加上赵祯皇帝即位后,四海升平,天下安康,朝中的冗官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大家习惯了推诿扯皮,也有意无意地忽视了那一片地方。

    但高肃却在那里征战了数十年,整整两世。

    她小心翼翼地飘到案几上,恢复成小小的一团,轻声道:“你、你切莫胡来。我父亲在西北经略已久,大约已经有了些底子在。我……”她犹豫了片刻,缓缓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娓娓道来。

    宋朝的冗官和官府花费,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境地。

    前些年西夏元昊称帝,范仲淹、韩琦奉命征讨之,胜多败少,勉强将局势稳定了下来。但西北军费开支甚大,朝中又素来有重文抑武的风气,便有许多人对西北的战局感到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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