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别闹,放开我。”

    “一边去,脑袋,脑袋。”

    “啊……”

    随着一声惊呼,丁驰睁开眼睛。

    暗米色灯光,棕黑色沙发,深色窗帘,雪白顶棚。

    这是哪?哦,对了,酒店。昨天大方了一把,住到了卫都大厦,薛子炎四人住了两个标间,自己是大床房。

    头好疼,眼好涩。怪不得梦见有人蒙眼睛、捂脑袋呢,具体情节却早想不起来了。

    哎呀,好像有点什么事呢,想想,我想想。丁驰轻捶着脑袋,拿过了手机。

    想起来了。丁驰调出号码,拨了出去。

    “有病吧你,现在什么时候?”手机里传来一声娇斥。

    丁驰“嘿嘿”一笑:“对不起,昨天喝得有点高,忘了你说的事了。”

    “哼,根本就懒得跟醉鬼说。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倒有心情喝花酒去了,可是……”

    什么?丁驰脑袋“嗡”了一下,极力镇静着,才听清了后面的内容。

    没有讲说告别语句,丁驰直接挂断电话,然后立即起身,冲进了卫生间。

    胡乱洗了一下,走出两步,却又转身进了淋浴室,仔细洗了起来。丁驰洗的非常认真,光是手上就打了好几遍沐浴露,显得非常正式和庄重。

    收拾完毕,穿戴整齐,到了酒店外面时,天色刚刚渐亮,才四点多一点儿。

    日头老高的时候,经过几个小时汽车、三轮车的颠簸,丁驰步行着进了一个小山村。此时他已是全身黑色衣装,“嘎吱嘎吱”踩过满是石块的河套后,又沿着山坡上的小路蹒跚上行。

    根据村民那里打听来的信息,到坡顶后再右拐,向阳的山洼里一片坟头。丁驰紧走几步,径直到了那个新坟头前,扑倒在地:“郑教授,我来看您了,我来晚了。”

    这座坟头很新,还没有立上墓碑,但周遭墓碑全是郑姓族人,而且坟头挂着一块写着哀思的白布条,也表明了幕主人的身份——郑教授。

    趴在坟头足有五分钟,丁驰才抬起头来,此时他已是满脸泪痕。任由泪珠滚落着,丁驰拿过挎包,从里面取出布块,细心的擦拭了坟前石桌。然后又从挎包里取出点心、白酒、香烟、饮料,一样样的放置在石桌上,小心插上了信香。

    倒上白酒,点燃烟卷,又放上刚刚特意采下的一束山野小花,对着袅袅上升的信香蓝烟,丁驰倾吐起了心声:

    “郑教授,今天我就喊您郑叔吧,我不仅把您当做学者、专家,更看成长辈、亲人。现在向您汇报个好消息,五千门程控交换机研制成功了,这里面有您的心血和巨大奉献。其实在允许公布的那天晚上,我就给您打电话了,可是您没接听,唉……”

    “一段时间以来,国外企业抢占着程控交换机发展先机,形成了价格垄断,也切掉了国内企业的大片市场。我曾亲耳听到类似的教训,这也是我要主导研发的初衷之一,当然也不排除占有市场因素。”

    “为了民族电信事业发展,为了应对外来企业的逼抢,好多国内企业都在攻坚五千门,甚至上万门。但我们却是公布较早的,为促进全省乃至全国电信事业做出贡献,这是全省电信人的骄傲,也是所有参研人员努力的成果,但您在其中居功至伟。假如没有您的资料及时到位,最起码研制进度要慢上一些,我也难以面对薛工等人了。”

    “……”

    香烟袅袅,山谷低回。

    丁驰絮絮叨叨,表达着对郑教授的思念,讲述着对郑教授的感谢,也为与郑教授有缘结识而庆幸,更为同郑教授一同参与其中而骄傲。

    时间可不短了,一柱大香烧的只剩下不到寸许,丁驰还唠叨个没完,脸上水渍则是干了又流流了又渍。

    “郑叔,我后悔呀,后悔那天打电话时没有赶去,后悔没能向您汇报喜讯。呜……呜……”说到伤心处,丁驰大放悲声。

    “孩子,当时老郑已经走了,我看到你的来电了。”

    “真的看到了吗,郑叔您……”话到中途,丁驰才反应回来,回头看去。

    山梁上正走来两人,一老一少,老的是郑教授夫人,年轻的是肖燕子。

    “您……您怎么来了?”丁驰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迎上前去。

    “孩子,慢点,慢点。”郑夫人伸出双臂,加快了步子,一把揽过了扑进杯中的泪人。

    “呜……阿姨,我……呜……”

    郑夫人轻轻抚着丁驰:“孩子,老郑没什么遗憾了,他最为中意的成果已经转化,而你也忠实的帮他实现了愿望。你那几次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和我说你们肯定能搞成,弥留之际还说他很欣慰,欣慰自己的成果有了用武之地,欣慰遇到了你这样的正派年轻人。”

    “那次看着还好好的,只是身体稍微虚弱一些,没想到这么快就……”丁驰又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人生多变,世事无常,哎……”郑夫人仰望苍天,轻轻叹息着,“本来只以为是普通感冒,谁知一检查却是肺癌晚期,之前一点儿征兆没有呀。只有老郑是明白人,已然意识到时日不多,专门提出了落叶归根的愿望。只至得到我和儿女的郑重允诺,才闭上了眼睛。”

    “阿姨……”话到半截,丁驰想起了什么,从挎包中取出一张卡,递了过去,“这是郑教授应该……”

    郑夫人脸色一整:“在老郑坟前这么做,不太合适吧。”

    意识到语气生硬,郑夫人又挤出了笑容:“老郑特意嘱咐过,不要你和任何人的报酬,你不要惹他生气,没得商量。”语毕,轻轻拍了拍对方,向着新坟头走去。

    “今天早上,阿姨打电话,说是又梦到郑教授了,非要来看看,我就跟着来了。”肖燕子悄声说了来由。

    丁驰没有出声,肖燕子也没说话,只有低低的啜泣和絮叨在山谷回响。

    半个多小时后,来了一辆越野车,接走了郑夫人。老太太在离去时,特意和丁驰强调,不要再提报酬,也不必捐出去,这是老头子的遗愿。

    看着灰尘中离去的车影,肖燕子拍了拍丁驰:“我送你。”

    “你送我?”丁驰很诧异,“好几百公里呢。”

    “有情有义,性情中人,值得辛苦一次。”肖燕子语气很是郑重。

    再次给郑教授行过大礼,丁驰、肖燕子也走下了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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