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滁州城,有人在算计,有人在彷徨,有人在挣扎,有人在惆怅;
    有一个致仕的前工部侍郎,明明没有抄家到他家里去,却领着自家老小一起上吊自尽;
    有一个滁州城守备官,一跃而成燕人之下滁州城最有兵权的一位,忙着领着自己的两千多手下开始一家一家地抄家灭门。
    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答应了燕人的要求,做了这滁州城新任文官首座,他坐在自家庭院里,就着寒风,一个人很落寞地喝了一夜的桃花酿。
    有人一手持酒壶一手持佩剑,走到深夜的街道上,痛骂燕人,直言莫嚣张,待得王师来至,定叫尔等虏首断流,还没等恣意发泄出心中的豪迈就被巡街执行宵禁的镇北军一箭射杀。
    其尸首,更是被一位热血上头的镇北军校尉绑在马身上,于街道上拖行,血肉模糊。
    有人企图浑水摸鱼,城内的小帮派打算趁着这兵荒马乱的机会捞一把,将手伸向平日里他们绝不敢碰的大户。
    众生相,众生态,众生面,各不相同,各写个性;
    但不管如何,绝大部分,其实还是在惶惶之中默默地等待着,家中但凡有供奉神祇的,无论是雕塑还是画像,其供桌上,都比往日要丰富了不少。
    若当真天上有神灵,兴许会诧异地认为滁州城今年居然提前过了年。
    世间万法,皆为相互;
    有黑即有白,有亮即有暗,有红自然就有黑。
    一出出故事,一场场戏码,明明是在漆黑的夜里,却演绎得很是敞亮。
    只是,对于镇北军士卒而言,凡是不需要去执行巡城任务亦或者不需外放出去做哨骑的,都早早地饱餐一顿后进入了梦想。
    数日的策马奔腾,他们其实早就累了,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城内,偶尔传来的惨叫声和哭声,于他们而言,只是睡梦中的小小调剂品。
    论血腥,论残酷,荒漠上的种种,可比这些更彻底多了。
    眼下的这些,真的也就是毛毛雨罢了。
    可能,在他们看来,这帮乾国人还真是有些矫情,明明已经注定的结局,却还要发出额外的声音和情绪,
    何必?
    这是一场极不平衡的力量对比,
    且在镇北军骑士成功冲入城门之后,就再也无法改变。
    但战争的大幕,才刚刚拉开……
    ……
    “镇北军的军纪,确实可以。”郑凡说道。
    “主上,这是因为战事进展顺利,军队还没真正见血。”
    郑凡点点头,他同意瞎子的看法,军队这个群体,一旦彻底见了血,它所能造成的破坏,将会极为恐怖,到那时,就是主将想要去制止,也制止不住。
    而且,这一镇的总兵,还是李富胜那个疯子。
    那个疯子,已经在极为克制了,天知道他能克制到什么时候。
    “主上。”
    四娘走了过来,端来了一个脸盆,里面放着两条热毛巾。
    郑凡和瞎子一人一条毛巾开始擦脸,
    这时,
    郑凡看见四娘身边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小姑娘年纪在十三四岁左右。
    “又去捡漏了?”郑凡调侃道。
    四娘的习惯,是看见好苗子就收过来培养着。
    只是,最开始收的那一批小娘子,还没完全长大,现在倒是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不过,郑凡相信,经受四娘调教出来的密谍,肯定比银甲卫靠谱多了,自己遇到的几个银甲卫牌老婆,其实主家早就洞悉其身份了,简直不要太失败。
    当然了,以郑凡现在的势力和地位,要“红拂女”也没用。
    “正好被奴家给碰到了,来,小睿乖,给主人磕头。”
    被唤作小睿的姑娘跪伏了下来,对着郑凡很认真地磕了头,开口轻声道:
    “见过主人。”
    虽然害怕,却不是很怯生,而且,看其磕头的姿势,明显家教很好。
    这不是开玩笑,礼仪这种玩意儿,普通黔首不会太过讲究,就是磕头的章法,其实也就那样吧,无论是祭祖时还是面对大老爷时,也就是跪下来应付一下。
    “谁家的?”
    “家里以前可是做过上京的侍郎哩,那位老侍郎举家自尽了。”
    “呼……”
    郑凡长舒一口气。
    “奴家过去时,那家的几个男人正在逼迫自家的女眷自尽,这个小姑娘不想死,在院子里跑,被她爷爷追着刺了一剑,还好我撞到的及时,给救下了。”
    说着,四娘指了指小睿的后背,那里衣服破了,应该有一道口子,不过被四娘处理过了。
    “可惜了呢,就是用美容针来弥补,也很难把她的伤疤给抹掉了。”四娘惋惜道。
    “以后会有办法的。”瞎子说道。
    现在的魔王们没能力去做这个,但以后,等大家的实力再恢复一些,抹掉一道伤疤,还不是简单的事儿?
    “你说说看,自己想要自尽就自尽了呗,还偏偏要拉着全家一起,那家里从老爷子到下面几个男人,都像是疯了一样。”四娘说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小睿似乎回忆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开始慌乱道。
    “乖,没事的,现在没事了。”四娘安抚道。
    “全家自尽,才能全了自己的清明,说不得还能混个青史留芳。”瞎子说道。
    “行了,这也很难说什么对与错。”
    郑凡懒得再在这些事情上耗费什么心神,又道:
    “该歇息的歇息,该继续做事的做事。”
    ………
    这一觉,郑凡睡得不是很踏实。
    许是因为四娘今晚没陪着自己一起睡的缘故,
    所以郑凡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自己坐在珠帘后头,腿上坐着的是金凤华冠的王妃,王妃极尽媚态;
    与此同时,珠帘外,是一座大殿,一帘之隔的地方,是龙椅,福王世子身穿龙袍坐在龙椅上,一边听着帘幕后的动静一边接受着百官的跪拜大礼,山呼万岁。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了郑凡的美梦。
    睁开眼后,郑凡居然还有些回味,同时笑了笑,自嘲道:
    “真特么是一个变态。”
    就在这时,梁程掀开了帐篷帘子探进身子,禀报道:
    “主上,城外西南方四十里外发现一支乾军。”
    “乾军?西南?”
    如果是从西南方向过来的,那肯定不是回援的乾国边军。
    其实,按照燕军这一路奔袭的速度,乾国边军就算在一开始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回援也不可能在今天就追过来。
    要知道,燕国可都是骑兵。
    “有多少敌军?”
    “具体不知,但应该过两万。”
    郑凡马上起身着甲,然后和梁程一起走了出去。
    街面上,镇北军骑士在快速地调集,不停地有哨骑从城外进来,同时大声呼喊着敌情。
    不停地有骑兵从城内在往外调,准备迎敌。
    郑凡微微皱眉,道:
    “这是在做什么?”
    滁州,是新占领的地方,虽然在刀口的威逼以及各种利诱下,在昨晚,倒是拉起了一部“伪军”衙门。
    但整座城,其实还处于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之中。
    这时,就这般让乾军出现的消息大大咧咧地传递出去,岂不是让城内的乾国百姓和权贵人心思动?
    要知道,任何群体,任何时候,沉默的大多数都是主力军,在这个时候,就不能给他们希望。
    郑凡的眼睛眯了眯,
    就在这时,
    一名骑士策马而来,来到郑凡身前后,拱手道:
    “郑守备,总兵召见。”
    郑凡对其拱手道:
    “得令。”
    郑凡翻身上马,和梁程一起向李富胜所在的位置过去。
    李富胜昨晚住在一个民宅里,没选择大富大贵的宅邸,因为按照原计划,反正过两天就要再出发,随便找个窝睡个觉也就可以了。
    不得不说,镇北军的这些高层将领,在个人享受方面,其实并不是很强烈。
    郑凡策马行进在街道上,身边不停地有哨骑和骑兵队伍擦过,城内的燕军和城外的燕军大营,也已然开始发动运转起来。
    一同躁动起来的,还有滁州城内的人心。
    围墙里头,此时不知道探出了多少颗脑袋正在偷偷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况,看得郑凡心痒痒,好想张弓搭箭练练爆头箭术。
    …………
    滁州城最威严也同时是象征着权力中心的建筑,是太守府,不过乾国不设太守,而是节度使。
    只是,在昨日燕军破城时,滁郡节度使并不在滁郡,而是在滁州城南边八十里外的安田城催促粮草转运。
    所以,这条大鱼并没能被抓到。
    但此时,在太守府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签押房的座位上,他的脸上,带着宿醉后的深深疲惫。
    昨晚,他喝了一夜的酒,酒是桃花酿,乌川盛产美酒,上好的佳酿更是价格昂贵。
    只是,在昨晚,平日里自己都舍不得喝太多的佳酿,却越喝越没有滋味。
    在昨天,燕人闯入他的府中,将刀口横亘在他全族脖颈上后,
    这个老人,
    选择了屈服。
    他答应了燕人的要求,当了滁州城的新任节度使,然后,燕人开始给他塞官吏,塞了不少,他自己也找了一些,在一天的时间内,总算是将这个草台班子给搭建起来了。
    只是,这也不过是一个纸糊的架子罢了,如今眼下,人虽然都在府衙内,但没人真的在办公,大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办公。
    不过,早早的,大家就来府衙“上班”了,平日里的懒散拖沓,倒是丝毫不见了。
    然而,坐在自己位置上后,交头接耳小声说的,无非是昨夜谁谁家被抄家灭族了,谁谁家被点名提拔了起来。
    燕人来得太快,
    燕人的刀架得也太快,
    这群刚刚“投诚”的官员们,
    还有些没能适应自己的身份。
    好在,他们现在名义上的“节度使大人”,似乎和他们是一样的情绪。
    一个上午,大家都只是这般在坐着,节度使大人也不传下任何的政令,一个个地都成了活生生的泥胎。
    一个管家模样的下人走入了府衙,来到了签押房重地,走到自家老爷身边,凑到其耳边说了些话。
    随即,
    老人浑浊的目光里,流露出了一抹希翼和激动之色。
    他用颤抖地双手抓起自己脑袋上的官帽,放在了桌案上。
    王师,王师打回来了!
    老人心里,很是激动。
    但很快,
    他的手又哆嗦了一下,
    他开始害怕起来,
    因为虽然是被迫的,但他却戴过这顶官帽。
    宦海沉浮多年的他清楚,这顶帽子,哪怕他只戴了一天,不,只要戴上过,就一辈子都摘不下来了。
    昨夜,他一直在受着内心的煎熬。
    那是少年时读圣贤书所立下的宏愿,那是金榜题名东华门唱名的荣耀,那是两袖一挥,致仕归乡时的洒脱;
    他的野心,一直不大,他的官,也没做到很大,但这辈子,却也算是顺风顺水,虽有波澜,却大体顺当。
    谁料得,年老将入土时,却被来了这么一糟。
    尤其是听到那位老友举家自尽的事后,他内心的煎熬,开始越来越强烈。
    自己,
    是不是选错了?
    王师要打回来了,要驱逐燕人了,他是高兴的。
    这里,
    是乾国的疆土,怎能容燕蛮撒野!
    这里,
    是王化礼仪之地,怎能容燕蛮糟蹋?
    然而,
    王师若是打回来了,
    自己,
    又将被如何?
    身边的管家虽然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却是继承自己父亲的职位一直待在这个家里,见自家老爷如此憔悴神伤,也是默默地在心里叹息。
    “去,将前堂的大人们,都请来。”
    “是,老爷。”
    很快,前堂的十多名大人来了。
    府衙前堂,一直是节度使以下那些一郡高官的职所。
    他们中,有的是昨晚被提拔上来的,有的,则是原本就坐在这个位置上。
    此时,他们一起受唤进来,表情各不相同。
    有鄙夷露在脸上的,
    有同病相怜之无奈的,
    有默然麻木的,
    签押房里,短暂的沉默后,
    诸位大人一起向坐在桌案后头的老人行礼:
    “参见……大人。”
    老人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
    伸手,
    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他没急着说话,而是在继续地拍脸,
    且开始拍得,越来越重。
    “啪!啪!啪!啪!”
    “老爷,老爷!”
    管家赶忙上前阻拦。
    老人的左脸,已然通红,只是因为脸上本就没多少肉了,所以也肿不起来。
    下方众人,一时有些无措。
    老人端起桌案上放了许久早已经凉透了的茶水,喝了一口,混合着血沫子,咽了下去,
    开口道:
    “想来诸位已经知道了,城内现在很乱,燕人也很乱,王师,据说已经在城外不远处了。”
    这个消息,从早晨开始,众人就已经知道了,且家里的仆人还会持续地送新的消息过来。
    “燕人进了城,咱们却还坐在衙门里,呵呵,这叫个什么事儿。”
    老人这番话说出,在场众人脸色全都为之一变,变得极为难看。
    “不过,老夫明白,诸位大人和我不同,我啊,是鬼迷心窍,想求个高官名位,所以上了燕人的贼船。
    而诸位大人,则是为了保存有用之身,你们,和老夫,道不同。”
    下方诸位,有人诧异,有人不解,有人茫然,但在官场混的,怎么可能是蠢人?
    所以很快,大家就明白了老人话语中的意思了。
    “咳咳咳…………”
    老人连续咳嗽起来,
    少顷,
    他用官袍的袖口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继续道:
    “是老夫,威逼尔等今日坐衙的,一切的罪过,都在老夫身上,等王师光复滁州,老夫将自己给朝廷上折子,将所有的事,都揽下。
    但请尔等,日后稍加照料一下老夫家人,老夫在此,拜谢了。”
    老人从椅子上站起身,向下方诸人一拜。
    下方诸位大人则一起跪了下来,
    齐声道:
    “大人……”
    所有人,已然泣不成声。
    “都下去吧,该忙什么,该做什么,该准备什么,你们应是晓得的。”
    众人应诺告退。
    老人又坐回了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大半的精气神。
    管家有些心疼道:
    “老爷,您,您何苦呢?”
    老人却笑笑,
    道:
    “你当老夫不这么说,他们就不会把屎盆子往老夫头上扣么?”
    “这……”管家。
    “在收到王师出现的消息后,他们应该已经在串联着了,老夫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得担这个后果的。
    与其让他们推我出去,倒不如老夫自己走出去。
    这样,多少还能留点儿情分,日后,家里还能被照应一点儿。”
    “老爷,您太难了。”
    管家清楚,如果不是为了保住阖家性命,自家老爷断然不可能受燕人这种胁迫的。
    老人伸手,又拿起了茶杯。
    “老爷,茶凉了,我去给您再沏一杯。”
    老人点点头。
    管家端着茶杯走出了签押房。
    老人看着这空落落的房间,心里忽然一阵抽搐,眼里露出了一抹骇然之色。
    因为在刚才,
    自己心里居然生出了一种想法,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就是:
    要是王师被燕人击退了就好了。
    …………
    福王府内传出了消息,世子妃因受惊病倒了,一直在房间里养病。
    而此时,世子殿下和王妃面对面地坐着用午食。
    今日的王妃,换上了素服,昨天是特殊,但实际上,他还在为亡夫戴孝的阶段。
    “快些吃,待会儿还得带着下人出去将你父王安葬好。”
    “母妃,外面………”
    世子殿下的脸上,挂着极为清晰的慌张之色。
    “外头如何,和你有什么关系?”
    “大军,打回来了,母妃!”
    “打回来了就打回来了,打回来了你就能接过你父王的位子,当上新的福王了。”
    “不是,母妃……”
    “要是大军打回来了,就说明你,你赵元年,没那个命,也说明你母亲我,也没有这个命,既然没这个命,那就得认命。
    好好吃饭。”
    “但,但阿清死了啊。”
    “死了,就死了呗,你父王在的时候,就与你说过了她的身份,你不会还真对她动感情了吧?”
    “那自然是没有,只是,母妃,她毕竟是银甲卫的探子,等大军打回来,银甲卫可不会相信阿清是病死的这个说法。”
    “这个好办,咱府里不是还有你父王留下的几个侧室么,燕人要是真败了,等咱大乾军队进城时,你就把你那些个姨娘也都杀了,把你媳妇儿的尸体往她们里头一摆,就说是燕人暴行。
    你老娘我再弄得披头散发一点儿,这样子报上去,官家说不得还得可怜咱家,毕竟你父王可是在替官家宣旨的路上出的事儿,你呐,这王位肯定能保住的,还会再多拿些赏赐,活得也没你父王活得那么累了。”
    “母妃,这………”
    “遇事,得有决断,你父王已经走了,这世上,就只剩下咱娘俩可以相依为命了,千万别指望你外公,你外公当初要是真拿为娘当一回事儿,就不会让为娘嫁进这福王府了。”
    “母妃,儿子知道了。”
    “嗯,所以,吃饭吧,下午去给你父王下葬了,总不能让你父王一直不得安息。”
    “是,母妃。”
    ………
    滁州城的新任城守将已经将自己的部下召集了过来,足足两千多人。
    郑凡和梁程过来时,恰好看见他们。
    “呵,这是来请战的。”郑凡说道。
    昨夜,这位新任城守将军领着自己可以鼓噪和控制的守城卒,屠了不少权贵满门,更是掠夺了不少财货。
    如今,在听到“王师”靠近的消息后,主动地将自己能操控的人马又聚集了起来,请求随着燕军一起出战。
    这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先前燕军入城时,滁州城这大几千的守城军,除了一开始略作抵抗之外,就很快作鸟兽散了。
    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有了勇气,敢和乾军作战。
    他们的战斗力,自然不成样子,但两番对比下的勇气,却有着极大的变化。
    一是因为他们清楚,自己已经做下了滔天的罪事,一旦乾军将滁州城光复,他们是绝对没有活路的,甚至在整个大乾,他们都没有可以藏身之地。
    昨晚自己爽了,也抢掠得嗨了,天亮清醒后,马上就开始担心拉清单了。
    “此等兵卒,也就是聚一时之勇,稍稍受挫,就会崩散。”梁程说道。
    “伪军嘛,你还想有多高的要求?”
    “主上说的是。”
    “呵呵。”
    镇北军甲士没有阻拦郑凡,郑凡得以直接走入这个小宅子。
    这只是一个一进的宅子,一进去,就看见李富胜的那头貔兽正懒洋洋地趴在那里。
    这只貔兽在血统上自然比不过两位侯爷的,但说实话,比许胖胖的那头,真的是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了,这体格加上这通体黑色的鳞甲,卖相上,极为威武。
    要是自己以后也能分配到一头貔兽就好了,还可以让手底下的魔王们去研究研究怎么改良它的血统。
    不过也是有意思,乾国皇帝喜欢给自己手下大臣发老婆,燕皇则喜欢发坐骑。
    郑凡一走进屋,就看见李富胜正坐在床榻上,两个亲兵正在帮他着甲。
    “郑守备,你让我很惊讶,早上你派人送来的名录和财货粮草征收情况,我都看过了。”
    嗯?
    嗯!
    郑凡回去后,其实忘了这一茬,就直接睡过去了,但手底下的魔王办事确实靠谱,早早地就送到了李富胜这里。
    “侯爷确实没看错人,你,确实和我们这些丘八不同,是个能做事儿的。”
    “大人谬赞了。”
    “别总这么谦虚,咱们镇北军不兴这一套,你不晓得他们每次帐中议事时为了抢个先锋军吵得就差互相骂娘了。”
    “是。”
    “哨骑来报,城外出现了乾军,最新报来的消息,人还不少,不下三万,嘿嘿。”
    郑凡发现,李富胜的眼睛,又开始泛红了。
    这是,
    憋狠了啊。
    “我带两万骑出击,留一万在城里继续征粮和镇压城内。”
    “大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不是觉得现在满城风雨,全城的人都晓得他们的王师在附近了?
    哈哈,老子故意让他们把消息放出去的,故意让那些哨骑就直接在街面上喊出来的。
    我知道,赵九郎和你们昨天做的事儿目的是什么,但我这人,脑子比较笨,想不到这么细,也不晓得具体该怎么做,也没那个耐心去做。
    但有一点我晓得,
    让人崩溃的最好办法,不是一棍子给他打死,而是先给他点儿盼头;
    最后,
    再把这盼头当着他们的面给踩碎!”
    着甲完毕,
    李富胜站起身,
    大喝道:
    “直娘贼,这滁州城当初就是听了你小子的建议,城虽然拿下来了,但真拿得没滋没味儿的。
    好在,也不晓得这三万乾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过无所谓了,总算有一场正经仗可以打了。
    我镇北军在荒漠和蛮人打了一百年!
    乾人不是喜欢说我镇北军只是被吹嘘出来的嘛,
    好,
    这次老子就让他们乾人看看,
    什么才是当世第一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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