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女官打扮的年轻女子,从殿内缓缓走出来。那人向崔司籍行了礼,崔司籍也向其还礼。

    “娘娘尚在用早膳,等她更衣之后我再去禀告。我先带你们去偏室烤烤火,将这一身的寒气去了。”

    崔司籍向郁偆介绍道:“这位是宁昭容,原先在司籍司当女史。”

    崔司籍这么一说,郁偆便想到了,刚来司籍司时,蔡女史说的话。

    宁昭容低头看向郁偆:“这就是那个孩子吧?长得可真标致,等再大些,怕又是一个小美人。”

    郁偆的头更低了些,她有些不习惯被人这样夸奖。

    宁昭容还当郁偆是头一次见这宫里的贵主,有些害怕,便弯了腰,细声安慰道:“等一会儿见了娘娘,你可千万别紧张,娘娘问什么,你就会回答什么,要是答不出,那边老老实实地说不来,可千万不能说谎话。”

    郁偆微微点了下头,向宁昭容施了一礼:“多谢姐姐提点。”

    宁昭容点点头,看郁偆的礼仪并不差,便带着二人去偏室取暖。

    在偏室内,郁偆颇有些坐立不安,她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崔司籍,提了胆子,想要说些什么。

    崔司籍阖着眼睛,缓缓道:“今个儿九皇子便要出行,想来九皇子会来这长春宫中,与淑妃娘娘拜别。九皇子头一遭离了京城,娘娘怕是颇感伤怀。怕是……要等许久,娘娘才会召见咱们江湖河流。”

    今上子嗣颇丰,如今活着的皇子公主便有三十多位,已长至成年的也有将近二十位。

    郁偆早已将这宫中众位贵人的关系,牢牢得记在心里,这长春宫内的淑妃娘娘,已育三位公主、一位皇子。但长至成年的,也不过一位公主、一位皇子。

    公主早已下降,驸马是世家子弟。

    而皇子便是九皇子。

    今上早在前年,便封了九皇子为诚理亲王,金宝金册也已制作完毕,该有的亲王府早已建设完成。只是尚未正式受封,便显得有些名不正也不顺,因此众人尚且只称其为九皇子。

    郁偆走到巨大的熏炉前,将已经烘干的鞋子拿在手里试了试,再给崔司籍和她自己穿上。

    刚整理好衣裙,宁昭容便来宣崔司籍及郁偆,去见淑妃娘娘。

    郁偆甫一进殿内,便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伴随着一股热意袭来。殿内暖意融融,宛如春夏之交。

    站立于两旁的侍女,掀开打磨得异样耀眼的水晶珠帘,露出里头的陈设来。

    崔司籍所住的房舍,就已经是精美异常,但跟这里的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只是……那些摆件陈设,容不得郁偆多看一眼,她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等着淑妃娘娘进殿。

    郁偆跪在崔司籍的斜后方,目不斜视地,看着地上铺着的大红猩猩毡子。

    只听一声珠帘响动,一双缀着珠玉宝石的云头鞋,出现在郁偆的视线里。长长的裙摆掖着地,随着主人的动作,在大红色的毡子上形成一道涟漪。

    等着那鞋子的主人坐下,一旁站着的女官,说了声:“起……”

    郁偆便跟着崔司籍的动作,规规矩矩地起身,不敢有一丝额外的动作。

    “这便是你跟我说的丫头?说是正月初一生的,带上前来让我瞧瞧。”

    “是……便是这孩子。”

    这一回的声音郁偆听得出来,这是宁昭容的声音。

    郁偆被宁昭容引着上前,胸口的心脏“砰砰”地跳,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郁偆却像是走了许久。

    那双缀着珠玉的绣鞋,又进了郁偆的视野。

    “将头抬起来,让我好好瞧瞧。”声音温柔似水,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郁偆缓缓抬头,视线向下,不敢直视眼前的贵人。

    利用余光,郁偆看见眼前穿着华服的女子,缓缓点头,轻启朱唇,道:“规矩倒是不错,那便是她了。”

    因着这一句话,崔司籍和宁昭容皆是舒了一口气。

    而后,郁偆便被带了下去,说是要让她住在这长春宫内,不回司籍司了。至于郁偆常用的东西,崔司籍自会派人送过来。

    换了个新环境,郁偆便有些紧张,她捂着心跳尚未平复的胸口,看着坐在她身旁的宁昭容。

    宁昭容伸出手来,盖住郁偆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微微一笑,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别人抢都抢不来的。你安安心的在这住下,等着九皇子回京来,你便好回司籍司去了。”

    九皇子第一次出京去那么远的地方,作为母亲的淑妃,自然是担心的死亡化妆师(网王+HP)。可她又不能表现出来,不然被今上知晓,怕是有怨怼之嫌。

    淑妃原是想着,命人日夜书写平安经,然后于宝灵宫中焚化,以此祈求儿子一路平安。

    这事情,原本是落到了宁昭容的头上。

    宫中识字的宫女内侍本就不多,能写一手好字的更是稀少。可宁昭容怎么肯长时间,离了淑妃娘娘跟前。

    宁昭容原本就是后来的,与原本在这长春宫中伺候的人,有着天然的隔阂。如今要是接了这份差事,哪怕只有一段时间,她都不依。到时候被别人顶了位置,有苦都没法跟人说。

    还好,淑妃当时只是有这个意思,还没有最终下决定。只说是,想找个可心的人书写平安经,聊以慰藉。

    宁昭容知道后,哪敢懈怠,立刻找了个借口,去了趟司籍司,找崔司籍想办法。再怎么讲,这崔司籍也是她以前的上司,还住过一个屋,怎么也比其他人强些。

    崔司籍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郁偆。郁偆年纪不大,但这字已是写的工工整整,一手楷书,虽还有些稚气,但已是能见人。郁偆还有一好,那就是她的生辰八字,一年年头,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虽说,崔司籍存了让郁偆养老的心思,可也没想着要压着郁偆,不让郁偆出头。宫人要想出宫,说简单也简单,说难那真是千难万难。

    崔司籍是想风风光光出宫,那自然是要等到自己无法理事,然后求着内宫的贵人娘子,让她抱病还乡。这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那在这宫里的日子里,自然是要好好培养郁偆,让郁偆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崔司籍想定了主意,又和宁昭容商量着,怎么和淑妃娘娘讲。

    宁昭容回了长春宫之后,先是往如今宫中流行的,绣着名家字画的屏风上引。而后,便说了这图屏是郁偆想出来的,不过郁偆年级小,绣着玩,倒是被尚功局的主事见着后,派了大用处。

    这是宁昭容从司籍司回来后,当成趣事,与淑妃娘娘说的。之后,宁昭容又像是不经意地,提起郁偆生的时辰好。

    这一套话说下来,便让淑妃留了心,不过,也只是觉得郁偆这人不错。

    淑妃又不是个糊涂的,见宁昭容说这些,也有些猜到宁昭容的心思。但是,这点儿小心思,淑妃根本不放在眼里,只要这宁昭容还是事事以她为先,那她还是能包容这一二心思的。

    郁偆确实是个好人选,而且比宁昭容更隐蔽。不过是个小宫女,调过来之后,明面上担份洒扫的工作,私底下让她呆在屋子抄经书,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淑妃苦笑着想,这便是天家,连关心儿子的拳拳爱意,也不能摆在明面上,只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躺在被窝里,偷偷地念上几句平安。

    郁偆听明白原委之后,便在这长春宫里住下了,就住在宁昭容的房里。和宁昭容住在一道的,还有另外一位昭容,不过也是淑妃娘娘的心腹,对于到来的郁偆,表示了欢迎。

    没有多余的床,郁偆只好和宁昭容睡一张床。

    到了夜里,宁昭容和郁偆讲:“今天轮到我值夜,你先睡吧。明天我拿了经书,和笔墨纸砚过来,让你在屋里抄写。抄写经书,最重要的是心诚,不必追求一个快字,你慢慢写就是了,不过也不能太慢。等你写完一篇,我就拿去交给娘娘。等我休息的时候,我也可以带你在这长春宫里走走。……”

    郁偆时不时地点下头,听着宁昭容的点点话语,心里觉得,这宫里和外面也没什么不同,还是好人多。

    ☆、第013章

    按照现代的说法,淑妃娘娘要的就是一个码字工,而且还是高标准、严要求,产量有保证的。

    只要郁偆能及时将写的经书交上去,淑妃也不会刻意管束郁偆在平日里做些什么。

    但也有一样不好,郁偆如今日日吃素,连一点荤油都沾不到。谁让郁偆抄的是佛经,心里想着菩萨,口中念着佛号,又怎能贪这口腹之欲。

    宁昭容提了个食篮进来,将里头的东西,在桌上摆好之后,道:“先歇一歇吧,娘娘赏了东西给你,你快些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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