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侯爷的诗词无非是些“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之类的词句,却又有“人生若只如初见”,能豪放能婉约,叶文心阖卷叹道:“可恨我生得晚了。”说着把诗集给了石桂:“你也倒了看唐诗的时候了。”

    石桂接了书,人还没出屋门,就听见叶文心对琼瑛说:“往后这屋里头的帐就交给石桂,她识得字,可不比你记得清楚些,我能看明白。”

    琼瑛听见这话就是一窒,目光闪闪烁烁的投到石桂身上,把气儿平了才道:“这事儿,也得告诉冯嬷嬷一声。”

    ☆、第84章 争权

    自来屋里管帐都得是大丫头,叶氏那头是繁杏春燕一道管着,叶文心屋里管帐的一向是瑞叶,琼瑛才得着这差事两个月,瑞叶受了伤,琼瑛半路叫提上来当了大丫头,东西还不曾理顺,这就要交到一个才刚来的小丫头手里,她怎么能甘心。.|

    石桂也觉得叶文心这是太着急了,琼瑛是冯嬷嬷的耳报神,叶文心不信她是应当的,可这么着急要把她手上的权职撸了交给石桂,不说冯嬷嬷,就是石桂也不敢应。

    她只当没听见,叶文心许诺她的不定能不能办得成,以目前来看机率极小,她还不如就好好当差,能帮的帮上些,旁的便不再管。

    拿了诗集,抱了绣箩里的猫儿往廊下晒太阳,六出取了牛乳子来,先热过一回吹凉了再给这两只猫崽子吃。

    琼瑛掀了帘子出来,面上寒霜也似,下了台阶往外走,瞥一眼坐在廊下的石桂,因着叶文心就坐在里头,不好立时就发作,鼻子里头哼出一声,快步绕过竹林小径,到外头去寻冯嬷嬷了。

    素尘才刚在里头听着了,也跟着出来坐到石桂身边,拿手肘碰碰她:“才刚还跟姑娘分辨呢,姑娘说你识得字,原来瑞叶也识字,几本帐册她都看不懂,还怎么理帐。”

    六出素尘两个原来就跟瑞叶交好,琼瑛领了瑞叶的差事,这两个心里头都不乐,光会挑了玉絮的好处,两个联成一派,到了六出素尘的嘴里,这两个就是冯嬷嬷的爪牙,甚个事儿都要管着看着。

    石桂不好接嘴,六出却没听着,前情后因一打听,跟着咋了舌头:“这事儿姑娘办得也在理,瑞叶姐姐能写会算,手上什么拿不起来,这事儿原也轮不着她的。”

    石桂越发不能说什么,她的年纪在这些丫头里算是小的,又是宋家人,叶文心想的虽好,冯嬷嬷却不会答应。

    闭了嘴儿不说话也无用,琼瑛出去了,玉絮却出来指了石桂做活:“去花房要两盆子绿萼梅来,摆在屋里头好看。”

    这些活计早就不是石桂在干了,可分派到她头上,也不能说不对,把猫儿搁到六出手里,让六出喂它们□□喝,自家紧一紧衣裳往前头花房去了。

    玉絮嘴里自然没有好话,平日里得宠哄着姑娘玩那都是小事儿,石桂原也不是叶家的丫头,可她想伸手接过帐册,那就是心大了,必得压下去,不能叫她起这个心。

    六出抱了猫儿,素尘拿了活计扎上两针,没一个去看玉絮,那本诗集留在廊下,玉絮伸手拿了:“识些字尽出花样,也不知哪儿来的脸。”

    石桂出花房要了两盆绿萼,这样的梅花盆景花房里没有,只有米分碟朱砂两咱,就两样都先要了一盆,着小丫头送来,石桂才刚回去,就看见六出冲她摇头,往里儿一瞧,果然是冯嬷嬷来了。

    她干脆先回自家屋里,坐在床沿,九月进来递了诗集给她:“你先别去了,姑娘屋里头正闹呢,也不知怎的,象雕翡翠的线香筒找不见了,琼瑛开了匣子到处找呢。”

    石桂听着蹙了眉头,伸手接过诗集来,才一说要管帐,立时就丢了东西,她平日在叶文心屋里头看得也多,茶叶香料都是随用随取,到底多少琼瑛心里也没数,只怕是冯嬷嬷劝住了叶文心,两边都不高兴。

    石桂避过锋芒,躲在屋里看书摸猫,问那猫儿吃了不曾,两只猫崽子拿湿布擦干净了睡在绣箩里,团成一团,小身子起起伏伏,拿手碰碰,还会用脑袋蹭过来,抱在怀里热乎乎的。

    石桂脱了鞋子捂着汤婆子看书,难为这位郑侯爷还记得住这许多诗,这人能把玻璃造出来,倒也是肚里有货的,也得是背后有人,先从龙有功,跟着再开了玻璃厂酿酒厂出来,若不然一介商户,方子能在他手里留多久。

    她安闲了没一刻,六出就来寻她:“姑娘叫你呢,你赶紧去罢,里头不太平,自家仔细些。”石桂捏捏六出的手,拿了诗集抱着绣箩去了。

    琼瑛见着石桂来了,避身让过去,叶文心却只当没瞧见,招手让石桂过去,问她:“把猫儿搁到桌上来。”又指了玉絮:“我记着有一个双面绣花猫扑绣球的座屏,你去寻出来,给我摆到桌子上。”

    东西都是瑞叶理的,衣裳首饰几个箱子都得理出来,这些个玩物却不知道搁在哪个箱子里头,叶文心一时要找线香筒一时又要刺绣屏,两个哪里寻得着,叶文心等了会子干脆道:“把那帐册拿来给石桂,叫她来找。”

    琼瑛面上红了又白,不情不愿的把东西递了出来,上头全是瑞叶记着的,一页一页清清楚楚,按着材质来分,翻到绣件里头,找到了紫檀木双面绣猫儿扑绣球的座屏,后头写了个数字,石桂细声道:“在第八只箱子里头,上头贴了签的。”

    叶文心吩咐的事儿自然没能成,冯嬷嬷劝了她,说石桂到底是外头人,怎么能信,还把帐交到她手里,叶文心面上听了,心里却有了打算。寻这些不过为着显出石桂能办事来,她还赞了一声:“便是这样才省了功夫,你把这屋里新添的都写上去。”

    琼瑛面上一阵青白,也不知道怎么姑娘就这样厌了她,冯嬷嬷已然替她出了一回头,再没有第二回的道理,跟玉絮两个去开处子取座屏,眼圈儿都红了,玉絮拉了她:“姐姐也别难受,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难道还翻天了不成。”

    等屋里人都走了,叶文心这才哼哼一声,石桂叹一口气:“姑娘也太挂相了,读诗上还说润物细无声,姑娘这么狂风暴雨的,岂不越推越远了。”

    不知道的还当她们是在论诗,叶文心一听便笑起来:“你才看了几天,倒能化用了,我在她们眼里哪里还是主子,事事听了那一个的话,把我不知道搁到哪儿去了。”

    可收服人心再不是这样办事的,石桂叹一口气:“姑娘性子直,可这么着,她们就越发听冯嬷嬷的了。”

    叶文心哪里管过下人,咬了唇儿蹙着眉头,石桂道:“越是这么着,姑娘越是得待她们好才是。”

    叶文心却是个眼睛里边揉不了沙子的,闻言抬了眉毛:“安能催眉折腰侍权贵,换成了我,更不能低头。”

    等那两个捧了座屏进门,叶文心当真跟石桂论起诗文来,石桂便问郑侯爷是甚时候生的人,如今算过去已经过了五代,石桂问那酒厂玻璃厂可还是郑家的,叶文心笑一声:“早献给皇家督造了。”

    话说得多了,难免也谈及叶家事,石桂这才知道叶氏在娘家还结过诗社画社,到如今叶家园子里头的凉亭还刻着那诗社的匾额,叶文心一向对这个姑姑心存寄望,光是听母亲口中姑姑多么出色,便恨不得自己早生上几年。

    哪知道见了人全然不同,叶文心先是望而生畏,后来看了母亲的信,度着意思,姑姑原来也是遇过事的,亲近的心思反而更浓了,那点子猜度忐忑,立时烟消云散了去。

    养在深闺十数年,母亲在后宅里头能护得她周全,可出了宅门,就得靠她自己了,叶文心面色稍霁,还冲琼瑛露了点笑意:“你去催一催针线上的,我那新衣可做出来了?”

    琼瑛倒是一惊:“正在赶制呢,花色同姑娘原来那些不一样,越是富贵越是好,盘金也得有个几日功夫的。”

    正说着,春燕来了,送了一付狐狸毛的暖耳来,笑盈盈的道:“过两日是张老仙人的寿辰,老太太要往圆妙观里头烧香去,说要带着姑娘们一道,太太取了这付暖耳来,叫我送来,说天阴欲雪,拿这个挡挡风也好。”

    明问明白了去的日子,叶文心倒好奇起来:“这位张老仙人是个什么来头,怎么他的寿辰,倒要这许多人去贺?”

    春燕笑盈盈的:“不独是我们老太太太太要去,连千岁也要去的,后日观里人多,若不是老太太老太爷,咱们还进不去呢。”

    叶文心听了这个便怔住了,春燕没等她发问又道:“姑娘不知道,张老仙人是圣人还在当王爷的时候就卜算出圣人是帝星,圣人登基之后,张老仙人便领着钦天监,观云观雨,连地龙翻身都能知道呢。”

    旁的叶文心都没听进耳里,只有一句她听着了,便是贵人也要去圆妙观,才还舒展了眉头,立时又皱起来。

    石桂送了春燕出门,春燕脸上还在笑,拍了石桂的手:“过两日天冷呢,叫表姑娘多穿几件,那观音兜毛暖耳,且得戴着,露了脸吹了风可不好。”拍着石桂的手,轻轻用力捏了捏,石桂立时明白过来,这是叫叶文心不要露了相,叫贵人看见她。

    又是观音兜又是毛暖耳,这么戴着整个脸就被遮掉大半,立时点头:“姐姐放心,我必会劝着姑娘的,表姑娘身子纤弱,本就畏冷,真个落雪珠,大毛斗蓬也少不了的。”

    春燕把事儿交给石桂,是叶氏还不知叶文心已经看了信,沈氏一片慈母心肠,就怕女儿知道了受不住,这才瞒着藏着,石桂也得装着不知道,她看那封信的时候应当是不识字的,要劝叶文心还得绕着弯子。

    哪知道石桂才进屋,便听见叶文心说:“这几日我请安都觉着冷,往观里去就更冷了,把我那大毛的斗蓬拿出来,要从头罩到脚的。”

    ☆、第85章 故人

    从头到脚的遮住,不说身段,连眉眼都看不清,哪里还能出挑,可叶文心怕冷是真,便是在扬州也是早早就烧起火盆来,一落雪珠子,就住进暖阁里,烧着地龙,穿着薄衣单衫吃冰湃的果子。爱玩爱看就来

    等把毛斗蓬寻出来,叶文心挑了最厚重的一件,往身上一试,面对着穿衣镜都瞧不出脸来,再戴上暖耳观音兜,眉毛都叫掩住了,作势搓了手:“再没想着金陵城里这样冷,倒不如落雪了,这雪珠子一化湿意浸人的骨头,怪道老太太要得风湿病呢。”

    石桂忍了笑,琼瑛这下再劝,可不要被叶文心挑理,冻得姑娘生病,她也得担着干系,衣裳挑出来了,熏衣裳挑首饰便是底下丫头的事儿。

    天儿一冷,罗汉床边就摆在大熏笼,叶文心不爱熏香,那里头便搁着银丝碳红罗碳,在上边烘被子,烘得暖融融的,盖在身上也不凉,丫头们围着熏笼做活计,手一冷就往上头靠着烤一烤。

    上头的厚竹罩好似竹榻,石桂一旬里头也轮着一日两日值夜,她就睡在熏笼上头,连汤婆子都不

    必用,到天亮了,脚还是暖烘烘的。

    冯嬷嬷那儿的衣裳还没赶出来,挑出来一件莲青色的大毛斗蓬,里头是蜜合色的袄裙,叶文心看了便蹙了眉,取了宋老太太给的颜色,一套十三厢全戴在头上,梳了个牡丹头,石桂一见便忍了笑,别个是化腐朽为神奇,她这么打扮,便是化神奇为腐朽了。

    琼瑛看着就皱了眉头:“这首饰自然是好的,可却不配这么身衣裳,我看那顶珍珠冠儿就好,姑娘不如戴那个。”

    叶文心脸儿一扭:“叫着外头赶制衣裳,偏偏做不出来,冯嬷嬷也太大意了些,再过几日就要过年了,到底是长辈给的,不戴可不失了礼数。”

    琼瑛叠了手低了身子给叶文心赔笑脸儿:“姑娘说得在理,可这一身配这么些个金子嵌的宝石簪子,看着总不相衬。”

    叶文心拆了头发取下宝石簪子来,火烧红的宝石,一颗有珠子那么大,嵌在金子打的凤凰尾羽上头,插在乌压压的头发上,可不光鲜夺人,底下就该配着元缎盘金的衣裳,真红裙子才能配,偏偏是莲青蜜合,怎么看怎么不相配。

    石桂也不多口,来来回回熏了衣裳,琼瑛还在苦劝:“姑娘便是想戴金的,不是有一枝缠丝叠金包珠的花钗,要么戴那一支罢。”

    叶文心只是不肯,出头丢脸她都不怕,伤了贵人的眼才好,冯嬷嬷那头推诿,衣裳怎么也不送了来,这回是去给人贺寿的,哪个不戴金穿红,真听了冯嬷嬷的,倒又与别人不同了。

    哪知道她才说了这话,冯嬷嬷那头就把衣裳送来了,确是红的金的,可那纹样却是红底羽纱面上头绣了一枝白梅花,裙子也做得窄窄露出腰身来,一问方知,是专请了扬州师傅做的,穿上不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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