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术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孔伷虽然在诸侯中算是平庸之辈,但并不缺心眼儿,孙坚以借粮那么蹩脚的理由干掉了张咨,又将计就计,借曹寅造假弄出的檄文为借口弄死了王睿……这个中虽然也有时运、离间等诸多理由,但不外乎还是利益冲突。

    袁术野心不小,他拥有四世三公的声望,接掌南阳郡并不困难。

    初平元年即公元190年,此时还没有到群雄逐鹿的时节,汉朝的人口基数还相对可观,

    此时的南阳郡户口数十万,人口二百四十余万,几乎比一州之地人口还多,放眼天下,无有出其右之郡。得到如此人口大郡,袁术的兵源、税赋、生产力已是不缺。

    不消一年,袁术的势力将远远凌驾于各路诸侯。

    孔伷所管辖的豫州之地临近袁术,有如此强邻在侧,偏偏又得罪不起,只能任人呼来喝去,这种感觉想一想就让孔伷感到窒息。

    但他还是想简单了。

    陶商若是现在告诉孔伷:袁术并不满足于南阳一地,他的战略目标很有可能是横跨扬州、荆州、豫州三州之地坐南天王,不知道孔伷会不会悲愤的想要自杀。

    ……………………

    “贤侄啊,如今天下已然开始纷乱,董卓虽然是汉室巨孽,但我与你父亲在这乱世之中,最可怕的敌人恐怕未必是董卓。”孔伷心中似是起了伤感,慨然而叹。

    陶商恭敬道:“世叔居安思危的精神令人佩服,如今张咨和王睿已死,袁术势力已成,更兼有孙坚为其臂膀,我等又能如何?”

    孔伷站起身来,道:“贤侄,我有一法,不知可否……你父陶恭祖于朝廷多有功勋,孔某人年轻时亦是得名士符融举荐入仕,说白了我俩都是朝廷股肱之臣!值此危难时节,不如你我两家联合,结为盟友共同进退,以防日后的危机,贤侄意下如何?”

    陶商闻言奇道:“世叔写一封信问我爹就行了,这事晚辈不方便做主。”

    孔伷摆了摆手,笑道:“我又没见过你爹,哪好意思随便给他写信。”

    陶商眉毛一挑:“世叔不是跟我父亲是世交吗?”

    “咳咳咳~~!”

    孔伷脸色一红,一不小心说秃噜了,把真话讲了出来……这事弄的有些尴尬。

    不过名士的脸皮还是比一般人厚,短短数秒就回过神来,笑道:“贤侄有所不知,我与你爹乃是……神交!对,神交!神交已久!虽然天各一方,却也彼此仰慕,实乃是虽未谋面,却晓其性。“

    陶商白白被认作大侄儿,心里多少有点不爽,讥讽道:“太浪漫了。”

    孔伷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还年轻,不懂!名士贤臣一般都是神交……所以你叫我一声世叔,不亏!”

    陶商恍然地点了点头:“世叔和我爹的精神境界真非常人所能及,果然是温情脉脉,情意绵绵,小侄感动的无以复加。”

    孔伷嘿然一笑,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道:“贤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今日兴致不错,你我不妨前往汝家军营看看,也让我瞅瞅陶恭祖麾下军容之盛,如何?”

    孔伷这话,正中陶商下怀,他暗中朝着糜芳使了个眼色,便见糜芳忙拱手道:“何须孔刺史亲自去验看,不妨容糜某先行回去,点起我徐州军最精锐的士兵,先在城下摆开阵势,再请刺史莅临检阅。”

    孔伷哈哈大笑,道:“如此,那便有劳糜将军了,将军先行,我与陶公子稍后便到。”

    糜芳拱手称是,暗中又递还了一个眼色给陶商,便先去安排了。

    糜芳走后,陶商就着刚才的话题跟孔伷继续说道:“世叔,豫州与徐州结盟之事,小侄儿自然会向家父禀报,世叔声名显著,此事断然不难,只是依世叔之见,徐州和豫州就算联合,日后能与袁术和孙坚相庭抗礼吗?”

    孔伷苦笑一声,摇头道:“别说袁术和孙坚联手,就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也足矣收拾你我两方了。”

    陶商笑着点了点头,道:“所以说,咱们两方联盟,仅是下策,小侄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更加奏效。”

    孔伷脸色稍喜:“贤侄有何办法,不妨说说看?”

    陶商淡淡道:“依照小侄之见,孙坚为袁术附庸,也未必是真心实意,孙坚虽然挂职长沙太守,但听说,因为年前逼死了荆州刺史王睿,孙坚逼死汉官,已是难以在长沙容身,听闻朝廷已经派了一位新的荆州刺史,叫做刘表,又命苏代领长沙太守,孙坚无路可归,只能依附袁术,但我觉得那不过是权宜之计,试想他连老上司都敢打敢杀,这样的白眼狼,什么事干不出来?”

    孔伷的眨了眨眼,道:“贤侄的意思是?”

    陶商淡淡道:“孙坚过几日便即刻抵达颍川,你我两家不妨示弱,表示愿为孙坚附庸,孙坚得到徐州和豫州两州刺史的支持,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不会甘居于袁术之下了,若是孙坚态度不明朗,我们就想办法归附袁术,再寻机挑拨,只要想办法让袁术觉得孙坚是个反复之人,袁术又哪有闲心琢磨你我两家?”

    孔伷哑然的看着陶商,万万想不到这等屈膝离间之计居然会是从这个弱冠之子的小子的口中说出。

    “贤侄,此计恐非正道,不似君子之风啊。”

    陶商眉毛轻轻一挑:“世叔,请好好说话。”

    “咳、咳。”孔伷咳嗽两声,道:“不过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陶商深作一揖:“世叔英明!”

    “…………”

    陶商和孔伷又是坐了三盏茶的功夫,方才招呼车马,向着城边缓缓而去。

    来到瓮城之边,糜芳和许褚已经领着五百人马到场,但见这五百人站成一排,个个干巴的犹如病鸡,稀稀拉拉、松松垮垮不成样子,身上的服饰也是多一块少一块的,有的甚至连胳膊膀子都裸露在外,浑身还散发出一股依稀可嗅的酸味,活像是从沙漠脱难回来的拾荒者,苦难沧桑全都深深的刻在脸上,很是凄凉。

    孔伷心生恻隐,低声道:“贤侄,这城下怎地突然多了这么些要饭的?看这些难民也不容易,回头我说什么也得施粥布施一番。”

    陶商转头对那些拾荒者道:“还不多谢孔刺史赠粮。”

    这些人惨的不能再惨的拾荒者纷纷单膝跪倒:“谢刺史大人恩典借粮!”

    “…………”

    孔伷的瞳孔瞬息变大,不敢相信的看了陶商一眼,道:“贤侄,这些人,该不会是……?”

    陶商指着这些被糜芳和许褚特意从黄巾的降军中,特意精挑细选并有所粉饰出来的五百人,对孔伷道:“这是我麾下刚刚组成的一支劲旅,世叔不妨稍作品评。”

    孔伷深深地看了陶商一眼,然后扫了一圈这群骨瘦如柴,面色干瘪的叫化子军,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有点怀疑跟徐州军结盟是不是一个好的决定了。

    “贤侄,你麾下的这些士兵果然是……英雄之姿啊!贤侄能练出这等精兵,真豪杰也……就是……”

    孔伷上下一指这些士兵的身上的行头,道:“这扮相是不是也忒惨了点。”

    陶商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浓重的忧愁,黯然叹道:“世叔,其实我亦也不想如此,只是这些士卒,与徐州本部士兵不一样,今年泗水泛滥,淹没一片良田,导致很多灾民无机可归,灾民无奈之下只得投身军旅,报效国家,问题是徐州目下也是内忧外患,除了本州兵马外,实在是挪动不出多余的兵甲器械来武装他们,而此番出征,本部的粮草也仅够这些灾兵勉强填饱肚子,小侄每每想到此处,便心如刀绞,却无可奈何……”

    孔伷闻言流露出了几分同情之色,道:“孩子,亏你还有如此善心,只是不管这些士兵是不是因灾而投军,三军将士焉能有上下身份之分,如此日久岂不容易引起哗变?你麾下的士兵,有多少是像他们这种情况。”

    陶商长叹口气,道:“少说也得四五千人吧。”

    孔伷点了点头,道:“贤侄,这颍川虽算不得兵甲富庶之地,但粮草还是够的,另外老夫的武库中尚有些许陈旧的皮甲和军械,你若不嫌弃,不妨权且拿去调用,也算是老夫想与你徐州联盟的一点诚意。”

    陶商急忙摆手道:“世叔,这怎使的?”

    孔伷摸着须子道:“老夫一向是仁人善心,如何使不得!你尽管用便是。”

    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千古不变的道理。

    陶商冲着孔伷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多谢世叔了!”

    转过头去,陶商冲着那些扮相极惨的黄巾降卒道:“还不道声谢!”

    五百人齐齐单膝跪倒,异口同声的喊道:“谢!”

    陶商皱眉,不满意地道:“谢谁啊?”

    “谢世叔!”

    孔伷摸着胡子的手,诈一用力,不由生生揪下了好大一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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