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绣裳笑道:“看来你们一老一小是已经通过气了。”
    李玄都道:“难道岳父大人没有与岳母大人通气?”
    白绣裳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他倒是在心中提过一些,说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联手澹台云,这也符合大天师与澹台云在暗中定下的密约。”
    萧时雨还是第一次听白绣裳提起此事,虽然感觉惊讶,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白绣裳和秦清都这把年纪了,徒孙都有的人,还要成亲,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儿女情长,更不会盲婚哑嫁,有所联系几乎是必然之事,不过她倒是有些看不明白白绣裳的立场了,现在一团和气,自然万事好说,可如果有朝一日内部有了分歧,她会站在谁的那边?是亲家张静修这边?是另一个亲家李道虚那边?还是自己的丈夫秦清?亦或是自己的贤婿李玄都?以前萧时雨可以很肯定是张静修,现在却是有些拿不准了,似乎白绣裳与哪一方都有联系,而且她也在此刻惊讶地发现,李玄都与白绣裳是一样的人,似乎与三方都有联系,又不依附于任何一方,而是隐隐自成一派,要将三分天下变成四分天下。
    萧时雨不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白绣裳会不会把赌注押在了李玄都的身上,如果三位掌教硬要妥协出一个唯一的接班人,李玄都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因为他是秦清的女婿,是李道虚的爱徒,还是张静修一手提拔扶持的太平宗宗主,再加上白绣裳和张海石的支持,李玄都竟是有了问鼎大掌教的资格。
    这个想法让萧时雨吓了一跳,甚至比她得知宋政可能跻身长生境还要惊讶,她不由望向李玄都,心绪复杂,难道这个年轻人要成为道门重归一统之后的首位大掌教?这个想法看似有些荒诞,可仔细推敲下来,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首先一点,张静修和李道虚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待到他们离世的时候,李玄都还是正值壮年,就算最年轻的秦清,也比李玄都年长许多,而且秦素是秦清的独女,女婿是半子,在这种时候,已经在世时间不多的秦清没有与李玄都相争的道理。那么李玄都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两件,一件是尽快跻身长生境,这是统率道门的最基本条件,一件就是耐心去等,等到张静修和李道虚相继离世,那么大掌教的位置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萧时雨有些感慨。宋政这种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想要成事,要难太多。而李玄都想要成事就要简单许多,关键是什么?是家世背景,如果李玄都不是李道虚的弟子,张静修就不会看重他,就不会力求让他来做这个和事的中人,如果李玄都不姓李,就没有那么容易获得秦阀家主的认可。再往前推,张静修、秦清,哪个不是占了各自家世的便宜?刚一起步,便比别人高出太多。就连李道虚,也是早年入赘。当然,就连她萧时雨,也是出身于世家萧氏,哪怕已经败落了,也是世家,顶着这个姓氏,别人便要高看你一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玄都是个异类,他有着旁人无可比拟的家世背景,可他所行之事,却偏离了他的家世背景,这与宋政是截然相反的。宋政跳出泥塘走上云端之后,他做的事情比人上人还要变本加厉,可李玄都从一开始就站在云端上,他早在很多年前就能更进一步,可他偏偏宁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如今他的所求,最后还是要落在泥塘上。
    可见人所走的道路,与出身有一定的关系,但也不是绝对。
    接下来,白绣裳又问了几句关于秦素的情况,萧时雨都一一回答了,然后三人便谈到了这次大报恩寺的变故,几乎可以断定,是儒门中人所为,而且在各宗之中,也有许多三心二意之人,比如说法相宗的宗主左雨寒,现在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悟真虽然在过去多年之中,一直坚定支持张静修,与白绣裳都是张静修的左膀右臂,但这一次涉及到佛门和道门的道统之争,不是李玄都一番话就能化解的,他还是有所摇摆。悟真的态度暧昧,不仅是金刚宗,真言宗那边也会产生变数。李玄都压下一个圆觉是轻而易举,压下已经名存实亡的静禅宗也不算难,可是想要压下一个背后有金刚宗和真言宗的悟真却是力有不逮了,无关境界修为,而是形势使然。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朋友越多越好,争取别人的支持,而不是将潜在的朋友推走。
    萧时雨听完之后,说道:“我们这边尚且如此困难,李道虚那边更是可想而知,不知还有多少艰难险阻,紫府最难。”
    李玄都道:“我有所预料,不过关键还是家师,只要家师点头认可,决意像大天师那般推行此次和议,那么就没有什么艰难险阻,只有一片坦途。”
    “紫府此言极是。”忽然从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然后就是一名身着杏黄道袍的老人带着些许风雨的气息步入房内,正是张静修到了。
    此时房内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张静修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拘礼,望向李玄都,“虎禅师,死了。”
    李玄都一怔,随即点了点头,说道;“可惜幕后元凶青鹤居士逃走了,剩下的六位隐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张静修道:“也不见得,不过当下还有一件事,事关道门一统,要紫府尽快去做。”
    李玄都正色道:“大天师请讲。”
    张静修道:“三玄榜,一直都是太平宗负责,如今沈大先生不在,这个担子还得是你担起来,其中的少玄榜可以暂且不管,随便排一排就好了,老玄榜可以酌情添加两人,关键是太玄榜,是重中之重。”
    李玄都问道:“不知大天师的意思是?”
    张静修说道:“贫道的意思是,把以往那些不登榜的人一并列上来,不要让他们继续藏下去,要昭告天下,不过有一点,不要把儒门中人牵扯进来,只局限于江湖之中,只局限于佛门和道门的人选。”
    李玄都点了点头,“我明白。”
    然后李玄都就从“十八楼”中取出一份名单,说道:“关于重新排列太玄榜一事,我早有准备,这是我初步拟定的人选,还未排名,请大天师预览。”
    张静修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分别是:张海石、张静沉、白绣裳、王天笑、极天王、唐周、悟真、李元婴、李玄都、上官莞。
    从墨迹上可以明显看出,上官莞是李玄都刚刚加上去的,而且秦清已经被李玄都从这份名单上移除,被镇压入镇魔井的藏老人、遭了天谴而修为大损的沈大先生也不在上面。
    张静修没有急于发表自己的看法, 而是先将名单交给萧时雨和白绣裳,“请两位宗主也看一下吧。”
    白绣裳接过名单,与萧时雨一起看完,说道:“十分中肯。”
    张静修点点头,望向李玄都,“关键是如何排名,紫府有什么想法?”
    李玄都道:“这名单上的十人,除了唐周之外,我都有过接触,甚至是直接交手,所以我认为,白宗主应当是在‘天刀’离开太玄榜后的第一人,而且白宗主本就是榜上第二人,递补榜首位置也是合情合理。”
    白绣裳微微一笑,轻声道:“紫府是不是再斟酌考虑一下?”
    张静修道:“不必再考虑了,贫道也认为很合适,那日在上清县,败走的人是王天笑,可不是白宗主。在此之后,白宗主又连战藏老人、地师徐无鬼,你这个秦清之后的太玄榜第一人,当之无愧。”
    既然张静修已经开口了,白绣裳也不好再开口推脱,默认下来。
    李玄都没有接着说第二人,而是说道:“有头就有尾,岳母大人是第一人,我这位三师兄则是第十人,也就是当年我的位置。他的确有些技巧手段,还有‘应帝王’和‘无相剑’,所以我才将他列入太玄榜,可他的境界不足是最大短板,踏足天人无量境时间太短,所以只能是第十人。”
    张静修和白绣裳都点头便是认可。
    李玄都说道:“接下来的八个位置,就很难排列了,也很难服众,那我们就秉持着由易到难的顺序排列,我先说第九人和第八人,我认为应是唐周和悟真大师,可他们二人谁上谁下,我却有些拿捏不定。”
    白绣裳和萧时雨都望向张静修,张静修知道这个答案只能自己回答,沉吟了片刻后说道:“此二人与张海石都在天人无量境停留多年,是此境中佼佼者,如今张海石已经踏足天人造化境,那么他们两人也有极大可能踏足天人造化境。仅比较两人,悟真深藏不露,不可小觑,所以悟真应是第八位,而唐周是第九位。”
    李玄都点头认可,说道:“接下来是第七位,从此处开始,就是一众天人造化境高手,其中最弱的就是上官莞,地师将我的心魔给了上官莞,上官莞虽然得了我一身所学,又练成了‘太阴十三剑’,踏足天人造化境,但时日尚短,还未完全融合,是第七人。前不久在太平宗,我胜了张宗主一招,所以就让张宗主屈居第六人,而我是第五人。”
    张静修说道:“紫府拿不准的,就是第二人、第三人和第四人,也就是张海石、王天笑、极天王三人之间的高低。”
    李玄都点了点头,“正是,还请大天师指教。”
    张静修笑了笑,“紫府过于谦虚了,既然紫府决定把自己放在中间位置,贫道也只好认可,至于这三人的排名,就交由贫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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