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官一瞥之下,见皇甫毓秀、封暮年、樊烩都在其中,不过几人都受了不轻的伤势。
    儒门那边,仍是以谢恒为首,人数仅次于无道宗弟子。
    道门这边,普通弟子的人数最少,不过高手众多,为首的是一男一女,这两人还都是宫官的熟人,正是上官莞和宁忆。
    宫官心中一惊,宁忆已经到了,也就是客栈的人到了。
    只是不见巫咸的踪影,应该是巫咸势单力孤,迫于儒道两家的压力,不得不退走。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宫官和李如碃两人,
    上官莞当先开口道:“宫妹妹终于舍得露面了。”
    宫官行了一礼:“原来是上官姐姐,久违了。”
    宁忆也行礼道:“宫姑娘。”
    宫官还礼:“宁先生。”
    当初两人同在牝女宗,曾经共事,也算是志同道合,只是后来一人追随李玄都,一人追随澹台云,分道扬镳。
    宁忆双手分别按住腰间双刀的刀首,说道:“宫姑娘,我等今日前来,并非要与贵宗为难,而是为了你身后的这个少年。”
    宫官如何不知,沉吟了片刻,问道:“这少年到底是谁?”
    宁忆与上官莞对视一眼,由上官莞开口道:“难道宫姑娘不知道?”
    宫官说道:“我是否知道是我的事情,现在我想听上官姐姐说。”
    上官莞又望向宁忆,宁忆开口道:“也罢,此事终究是瞒不过儒门去。”
    谢恒神色淡淡,无动于衷。
    宁忆继续说道:“我若是如实告知,不知宫姑娘是否肯交人?”
    宫官还未说话,李如碃已是说道:“你们休想。”
    宁忆望向李如碃,双掌从刀首滑落至刀柄,缓缓说道:“看来你是不愿意了,倒要领教。”
    封暮年来到宫官身旁,低声道:“尊者,如今局势危急,我们不宜参与其中,还是由得他们两家相争,我们作壁上观就是。”
    宫官脸色变化,犹豫不定。
    以现在的局势而言,儒道两家既要互相防备,还要制服李如碃,实在是艰难。
    就在此时,宁忆拔出腰间双刀,缓步上前。
    上官莞、兰玄霜、李世兴、钟梧、王仲甫、李道通等人防备儒门。
    宁忆虽然只是天人无量境的修为,但有两把神兵利器在手,比起天人造化境大宗师也不逊色太多。
    如果是先前的李如碃对上宁忆,根本不是宁忆的对手。宁忆也是如此想,只是没有料到李如碃在这短短一天的时间之中,在无墟宫中大有机缘,已经是今非昔比,对上宁忆还真是丝毫不惧。
    李如碃说道:“你要依仗兵刃欺负我是不是?你敢不敢与我比刀法?”
    宁忆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大宗师”丢给李如碃,说道:“倒要领教。”
    李如碃接住“大宗师”,只觉得自由一股熟悉感觉涌上心头,先前在无墟宫中所见的“魔刀”刀法随之涌上心头。
    于是李如碃根据记忆摆出一个“魔刀”的起手式。
    宁忆脸色一变:“这是‘天地任我行’?”
    下一刻,就见刀光一闪,李如碃已经近到宁忆面前,这一刀歪歪斜斜,显然全无力气,更加不成章法。
    不过宁忆却是不敢大意。
    宋政的“魔刀”与秦清的“天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天刀”是精密到了极致,料敌先机,掌控一切,而“魔刀”却是寻求不可言说的一线直觉,凭借身体的本能出刀。“天刀”是以人御刀,而“魔刀”却是以刀御人,被称作“魔刀”也是合情合理。
    简而言之,就连用刀本人在出刀之前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合适时机,而是凭借着本能出刀,那么在出刀之前就不会有任何杀气杀意,更是让人难以察觉预料。
    李如碃这种本不懂刀法之人倒是最为契合“魔刀”,由着“魔刀”驾驭己身。
    两人斗在一处,李如碃凭借高出宁忆一筹的境界修为,反而是占据了上风。
    上官莞见此情景,不由脸色一沉,暗骂一声“迂腐”,冲钟梧使了个眼色。
    钟梧会意,悄无声息地向旁边走去。
    宁忆出身儒门,为人正派,阴阳宗可从不迂腐,反而是继承了地师的作风。
    就在宁忆与李如碃斗得难舍难分之际,钟梧忽然跃出,一拳攻向李如碃的后背。
    按照道理来说,“魔刀”凭借本能直觉出刀,便是以一敌众,也不糊露出破绽,可李如碃毕竟是初学乍练,本能直觉远不能与宋政相比,而且还有宁忆的纠缠,钟梧也不是庸手,李如碃被钟梧狠狠一拳打在后心上。
    宁忆虽然有些不悦,但也知道大局为重,没有拒绝上官莞的一番“好意”。
    钟梧这一拳可谓是势大力沉,就是悟真,也不敢在没有丝毫防备的情况下硬抗一拳。
    李如碃体内发出一道好似洪钟大吕的声音,整个人在空中平平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下,动也不动,似已毙命。
    钟梧脸上闪过一抹异色,握成拳头的五指缓缓松开,甚至整只右手都在轻微颤抖,显然受到了反震之力。
    宫官脸上露出怒色,本想要有所动作,又生生止住,只是望向李如碃,生怕他就此毙命。不过此时宫官也察觉出不对,如果这少年真是李玄都,那么道门中人不会下此重手。
    难道是自己猜错,他不是李玄都?
    便在此时,李如碃背脊一动,挣扎着慢慢坐起,但手肘撑高不过尺许,又是支持不住,一大口鲜血喷出,重新趴倒在地。他昏昏沉沉之间,又记起许多事情。不过都是杂乱无章,纷纷扰扰,没有任何头绪。
    李如碃深深吸一口气,终于硬生生坐起,但见他身子发颤,随时都能再度跌下,众人不由屏住了呼吸,针落可闻。
    钟梧的这一拳,足以击伤一位天人造化境大宗师,只是李如碃体魄特殊,在关键时刻,体内的“浑天太元经”又自行运转,替他消解了大部分拳劲。
    然后就见李如碃胸口悬挂的青石青光一闪,他的伤势得以恢复,竟然又慢慢站了起来。
    宁忆捡起李如碃掉落的“大宗师”,将双刀重新收回腰间,缓缓说道:“我现在可以告诉宫姑娘了,那是‘长生石’。”
    便在这时,一个女子嗓音轻柔响起:“我要的就是‘长生石’。”
    紧接着一个女冠从天而降,一把抓住李如碃,便要将其带走。
    谢恒和兰玄霜同时出手,一起攻向女冠。
    王仲甫、李世兴等人却是动也不动,只是盯着其他儒门之人,虽然这次儒门只来了一位大祭酒,但却有两位副山主,也都不是庸手。
    最为醒目的还是上官莞,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宁忆趁机退回到上官莞身旁,问道:“现在几时了?”
    上官莞道:“已经是申时初了。”
    宁忆道:“现在看来,仅凭我们,想要在儒门、无道宗、巫咸的眼皮子底下直接将中尸三虫带走,并且安然送回东海,不说无法做到,却是有着很大的风险。我们无法承受这个风险,只能是……”
    话音未落,宁忆已经取出了袖中的“镜中花”,猛地往空中一抛。
    与此同时,被李玄都丢入海中的“水中月”也真化作一轮巨大明月,就好似天上月亮投映在大海上的倒影,白龙楼船刚好位于月影的正中位置。
    下一刻,月影骤然变得模糊,涟漪阵阵,然后白龙楼船开始缓缓下沉,并非沉入海中,而是沉入到月影之中。
    掖庭上方传来阵阵海涛声音。
    接着就见一个好似龙首的巨大船头从“镜中花”中探了出来,接着是雪白船身,然后是船尾,船上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水气,不过船身却如荷叶一般毫不沾水,肉眼可见不断有水珠滚落,在船的下方下了一场朦胧的小雨。
    仿佛是一条白龙驮着楼阁从海底深处飞至云海之上,所过之处,风雨兴焉。
    这一幕,蔚为壮观。
    身着“阴阳仙衣”的李玄都就站在白龙楼船的船头之上,俯瞰着下方众人。
    这一刻,正在激战中的兰玄霜、谢恒、巫咸也都停手。
    至于其他人更是不敢有所异动。
    人的名,树的影,哪怕所有人都知道李玄都受了重创,也没人敢第一个跳出来去试试李玄都的虚实,哪怕是巫咸也不例外。
    任谁也要感叹一声,竟是积威至此。
    自上官莞、宁忆、兰玄霜以下,纷纷向李玄都行礼:“见过清平先生。”
    李玄都拱了拱手,算是还礼,然后望向李如碃。
    李如碃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竟是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
    李玄都轻叹一声:“道友,到了今日,方知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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