碛北之北,郁督军山。

    正午,正是艳阳高照之时,郁督军山主峰,天格尔脚下,正上演着一幕即将改变天下走势的会盟。

    薛延陀、回纥、契苾、同罗等铁勒九姓部落齐聚于此,会盟立主。

    铁勒九部中,实力强劲者,如薛延陀、回纥等麾下精锐均有数万,论实力不在突厥部落之下,盖因内部不和,如一盘散沙,这才难成气候,被东西突厥肆意压迫。

    而如今,铁勒九部终于出现了一个一统的良机。

    薛延陀部首领夷男得大唐国书,与唐结盟,而后又奇袭碛北大寨,一举铲灭了突厥用以镇压铁勒的阿史那社尔。

    随着与唐结盟,夺去碛北大寨,薛延陀的实力一跃而成九部之首,夷男的名望也攀升到了顶峰。

    这一次的会盟说是为了推选九部共主,其实谁都知道,这次的会盟不过是个形式,夷男登顶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随着薛延陀偷袭了碛北大寨,斩杀突厥精锐万余,整个铁勒已经没有了退路。

    在铁勒人的眼中,突袭碛北大寨的是薛延陀,但在颉利的眼中,这件事却是整个铁勒所为。

    颉利本就对铁勒颇多忌惮,他绝不会放过这一次对付铁勒的机会。

    铁勒人为了活下去,只能合盟为一体,推举实力最强的薛延陀部夷男为共主,率领他们抵抗未来的突厥北伐。

    这是无奈的选择,也是形式所迫。

    “突厥颉利暴虐无道,致天降大雪,惩罚我铁勒子民。颉利不死,突厥不灭,我们铁勒人的灾祸就永远不会停息。和则生,分则死!我们铁勒九部,同为丁零之后,本为一体。为了牛羊,为了草场,为了活下去,为了抵抗颉利的暴政,我们理当联合,一同抵御突厥!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薛延陀,没有回纥,没有同罗,只有铁勒!”

    天格尔峰之下,数万铁勒部众面前,夷男站在高地,手舞着马刀,高声吼道。

    “铁勒!铁勒!铁勒!”

    铁勒人中本就不乏血性男儿,多年来被突厥压迫,他们早有抵抗之心,夷男的话仿佛一块落入深潭的巨石,一下子激起了千层巨浪。

    纸包不住火,随着碛北丢失,铁勒会盟,大唐与薛延陀合盟的消息终于也传到了颉利的耳中。

    去岁初秋,大唐与突厥所立渭水之盟有多脆弱,不必赘言,颉利自己也清楚地很。

    但是当这个消息从碛北传来的时候,颉利依旧难免盛怒。

    随着粮草被劫,碛北丢失,在加上大肆征税,颉利在突厥内的威望已经降到了最低点。

    在这个时候,薛延陀与大唐结盟的消息自碛北传来,对眼下的颉利而言无疑是火上浇油。

    几乎在得到消息的一瞬,颉利便立刻下了命令,将质子一众即刻押来汗帐,颉利已经动了杀李恪的心。

    “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颉利将手中写着密报的羊皮丢在了李恪的脚下,指着李恪怒喝道。

    李恪看着颉利如今激动的反应,已经猜到了发生何事,李恪故作镇定地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上的羊皮卷。

    李恪捡起羊皮,看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唐与薛延陀合盟之事不小,李恪早知瞒不住颉利,所以对今日的场景倒也早有预料。

    李恪看着手中的羊皮,脸色突变,摇头道:“可汗明查,这密信所言必然是栽赃我大唐,挑拨大唐与突厥之间的关系,引起两国战端,可汗千万信不得!”

    大唐与薛延陀合盟,这个消息固然是真的,李恪比颉利更加清楚,但李恪却坚信一点,那就是颉利绝没有两国合盟的证据。

    李恪在突厥,不同于寻常使臣,颉利总不能因为一封没有丝毫证据的书信,便要诛杀大唐质于突厥的皇子吧。

    李恪的话音刚落,李恪身旁的王玄策也道:“启禀可汗,小人以为此事必是薛延陀夷男为了挑拨大唐与突厥关系,为的就是要大唐与突厥反目,还望可汗明鉴!”

    李恪与王玄策一口咬定,密信中大唐与薛延陀合盟之事绝非实情,甚至还有夷男挑拨两国关系的成分在里面。

    颉利是暴虐,但他却不是傻子,这封信来的突然,信中的内容也真假难辨,的确未尝没有李恪和王玄策说的可能。

    若是薛延陀与大唐合盟的消息当真是夷男故意放出来的,颉利此事再因此杀了李恪,与唐结仇,那他才是真正的傻子。

    碛北丢失,突厥的西北面已经彻底暴露在了铁勒人的兵锋之下,此时颉利若再贸然与唐开战,那他便是自寻死路。

    颉利对坐于汗帐中的赵德言问道:“质子以为此事是夷男故意放出的消息,先生以为呢?”

    赵德言对颉利道:“夷男此人狡猾,唐与薛延陀眼下的关系如何,确实不是这一封信可以断定的。”

    以夷男放出的消息,自碛北传来的一封信便断定两国之间的关系,显得太过武断,而且还是在这个形势并不利于突厥的时候。

    颉利问道:“那先生的意思呢?”

    赵德言起身,走到了颉利的身旁,小声道:“时值草原百年不遇的大雪,眼下正是人心不稳之时,此时最重要的不是事情的真伪,而是如何稳住人心。”

    有些时候,在局势面前,事实并非最重要的,如今的碛北丢失,粮空在即,突厥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若是在此时再与大唐结为死仇,突厥的人心势必不稳,反倒给了旁人机会。

    赵德言看着若有所思的颉利,接着道:“此事无论真假,此时都不宜与唐决裂,臣以为可汗可先命人将质子看押,不准出帐。待来年开春,大雪消融,可汗平定了薛延陀,收复碛北后再行计较此事。”

    赵德言的话倒也中肯,无论信中消息的真伪,此时与唐决裂有害无益。

    突厥只有等到来年,大雪消融,突厥缓过气来,灭了薛延陀之后才有和大唐扳手腕的资本,现在的突厥不具备两线作战的资本。

    “好,就按你说的办。”颉利点了点头,同意了赵德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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