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李世民的反应也已然如此,所谓旁人不懂天家父子之情,这话不过是说给朝中百官听的,话里话外都暗示李世民和李恪都想要保住李承乾的性命。
    李世民是皇帝,而李世民当着众人的面又表露出了欲立李恪为太子的意思,李世民要保李承乾的性命,李恪也要保李承乾的性命,大唐现在和将来的皇帝都要保李承乾的性命,谁还敢杀他?
    李世民扶起了李恪,转过头来,对身后的众臣问道:“朕欲从楚王之议,保逆子李承乾性命,废太子之位,贬为庶人,逐出长安,流放黔州,众卿以为可否。”
    就李承乾谋反之事,朝中所持意见最大的便是和李恪、和李泰交好的官员,如今李恪已经开口保了李承乾性命,李泰也不会反驳,李承乾的性命便算是保住了。
    “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通事舍来济见状,最先上前,对李世民道。
    其实眼下事已至此,李承乾杀与不杀都已经无碍大局,又有了来济开口,中书侍郎岑文本也出列道:“来舍人之言颇善,臣附议。”
    如果说方才李恪当着群臣之面,为李承乾求情,兴许还有刻意为之,邀买人心之嫌,但随着楚王业师、中书侍郎岑文本开口,那楚王一脉臣子要保李承乾的意思便越发地笃定了。
    太子已然衰败,楚王之兴势不可挡,谁又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和李恪,和李世民作对?
    岑文本之言一出,以房玄龄、杜如晦为首的百官也纷纷附和,愿留太子一命。
    “门下:肇有皇王,司牧黎庶,咸立上嗣,以守宗祧,固本忘其私爱,继世存乎公道。是知储副之寄,社稷系以安危;废立之规,鼎命由其轻重...承乾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帝,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锺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一封由李世民亲草的《废皇太子承乾为庶人诏》自门下省发出,遍传天下,太子李承乾被贬为庶人,除去太子之位,流放黔州去了。
    黔州,故名黔安郡,西临川蜀,东接桂鄂,也算是偏远贫瘠之地,用以流放倒也说得过去。不过黔州虽是贫瘠,但却不蛮荒,比起瘴气遍布的岭南和飞沙走石的西北,黔州也算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了,留着李承乾在此思过倒也妥当,也显地李世民怜子。
    随着废黜李承乾的诏书达下,也就意味着在储君之争中原本守擂的太子李承乾已然出局,这对于其他皇子而言本该是好事,可魏王李泰却高兴不起来。
    此事若是放在一年多前,李恪灭国之功未建,长孙皇后尚在,李恪也还不是嫡子的时候,李泰自然是万分欣喜的,但现在这个消息对于李泰来说却太迟了些。
    就在这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局势已然大变,李恪之势突飞猛进,先取灭薛延陀之功,而后又在长孙皇后临终前得了嫡子身份,可此消彼长间,李泰却是势力渐弱,不止失去了作为嫡次子的最大优势,甚至今日之后李世民对李恪的宠爱也更超了他几分。
    长安城,胜业坊,魏王府。
    今日李泰在宫中眼看着李恪出了一日的风头,占尽便宜,而他却只能在一边眼巴巴地瞧着,心中早就怒火中烧,李泰在宫中时尚能勉力自持,可出宫回府后便闹了开来。
    “他李恪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披父皇的朝服。”王府内院中,李泰一边踢翻了屋中的桌椅,一边挥着手臂怒喝道。
    李泰的动静很大,刚一回府便大发雷霆,也惊扰到了魏王妃阎婉,阎婉听得李泰正在府中发怒,连忙也赶了过来,在屋中看到了满地七零八落倒着的桌椅之类,也不禁诧异。
    在阎婉眼中,李泰一向以文才儒雅自诩,性情也算温和,甚少有如今日这般大发雷霆的时候,这在阎婉的记忆中兴许还是第一次。
    “殿下这是何意,怎地突起雷霆之怒。”阎婉进屋,一边打了个眼色,命府中奴婢收拾屋子,一边对李泰问道。
    李泰咬牙切齿道:“今日朝会,李恪假惺惺地负荆请罪,为太子求情,父皇竟也被李恪所蒙骗,当着朝中百官的面,将皇帝朝服披在了他的身上,他李恪算什么,不过是个庶子,也配着帝王朝服吗?”
    今日之事,阎婉也是刚才知晓,阎婉听着李泰的话,虽还不明全部的细节,但也听了个大概,阎婉道:“什么?帝王朝服岂可轻予,父皇怎会如此?”
    李泰道:“还不是你,储位之争你一直劝我不可操之过急,要我先修文名,揽天下文士之心,再争储位,可我如你所言,潜心文事,招揽才子,修《括地志》,可《括地志》还未修完,眼看着李恪便要登上储位了,我还要这才名有什么用呢。”
    阎婉乃大儒阎立德之女,出身名门,最重文名,阎婉嫁于李泰之初,便知李泰的心思,也曾力劝李泰著书立身,收揽天下仕子之心。
    其实阎婉所言本也无错,皇子若要出众,无非文武两途,论武,十个李泰也是比不上一个李恪的,故而习武这条路便算是废了,李泰能走的只有文路,于是李泰便从阎婉所言,招文士蒋亚卿等著《括地志》,可他的《括地志》还未著完,太子之位已经快要定了,他怎能不急。
    阎婉道:“积名累望之事不比行军打仗,本就是需要时日的,又岂能一蹴而就的,谁又能想到太子竟会突然谋反垮台,只是不知此事舅父是如何看的,难道舅父眼看着李恪得势,竟不曾劝阻吗?”
    李泰闻言,这才想起了长孙无忌,李泰对阎婉道:“不错,虽然母后不在了,但我还有舅父,父皇最是信重舅父,父皇立储必会问过舅父的意思,舅父和李恪一向不和,早有嫌隙,难道舅父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恪成为太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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