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从夜色浓重到天光乍起,顾紫苑始终没有合一下眼。
    她跪在商澈的灵堂前,陪伴她的只有那一口还没合棺的金丝楠木棺材。她哭的眼泪已经干了,熬的眼睛也干了,偌大个灵堂,除了她自己,没有一个吊唁的人。
    所谓墙倒众人推,不过如此吧。
    尽管老皇帝没有夺去他皇子的身份,可七皇子府现在就如同阴间地狱一样,被人躲着走,就连之前受过商澈恩惠的人,也没有一个敢来送他最后一程。
    老皇帝虽然同意了用皇子的规格将商澈下葬,但却没答应让他在家里留够天数,等到太阳一出来,她就要把他送出去了。
    她不舍得、她不愿意,可她没有办法。
    待到天蒙蒙时,敏秀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来,放到灵堂旁的小桌上,不舍地劝道:
    “您一夜没合眼了,小姐,喝口粥去休息会儿吧。”
    她摇头:“我还想再看他一会儿。”
    敏秀几不可闻地叹口气,犹豫着要不要现在把昨夜顾明炎来时说的话转告给她,她几次张嘴,都没忍心开口。
    宽慰的话从昨天说到现在,已经说的够多了,再说下去也是多余。
    主仆俩在灵堂里,顾紫苑跪,敏秀只能跟着跪,她跪到双脚发麻时,天已经大亮,七皇子府终于迎来了今日的第一个“客人”,是皇宫里的人。
    他来到灵堂前,也不是吊唁的,而是冷淡提醒道:“七皇妃,七皇子今儿就得下葬了,您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顾紫苑东也未动,“按照京城的规矩,过了午时才能抬棺材。”
    “这个奴才是晓得的,奴才只是过来瞧瞧您都准备好了没,瞧瞧有什么用得上奴才帮忙的。”
    公公说着漂亮话,手上一点儿动的意思都没有,灵堂门口就放着一摞香,他连给商澈上柱香、烧个纸的打算都没有。
    顾紫苑往火盆里添着纸钱,看着棺材前灵牌上的名字,痛苦将她充斥,让她无心去管有谁来了、是否上香、又上了几柱。
    她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机械地往火里添纸钱,时不时自言自语地和商澈说话。她说话时的声音很低,絮絮叨叨的,就连敏秀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够依稀捕捉到“夫君”二字。
    她就这样一坐,又坐到了午时。清晨的那晚米粥放冷了,放得结了冰,她也没有动一口,到了中午,敏秀心疼地把米粥换成热饭菜,她也瞧也没瞧一眼。
    过了午时,她的夫君就要走了,这一走,就是天人永隔。她不愿把时间浪费在别处,只想看着他,直到最后一秒、直到再也不能见到他为止。
    她是平静的。至少在敏秀看来,从昨天回到七皇子府到现在,顾紫苑都没有再哭闹过,她的反应是平静的,再大的起伏,都被她强行压制在平静的外表下。
    那些难过和不舍的情绪在顾紫苑身体里一点点累积,终于在外头等着的,负责监视商澈入土为安的公公说出那一句“时辰到了”时,一下崩溃。
    从宫里来的侍卫在公公说出那句话后,立马面无表情冲进门,眼见他们的手已经搭在了棺材盖上,顾紫苑一下子站起来,死命地护住棺材:
    “不要,再等一等,父皇还没来,母妃也没有来,等一等!”她哽咽哀求。
    “七皇妃,就算是等到明天,太上皇和太妃都不会来了。”
    是的,太上皇。
    就在今日的早朝上,老皇帝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当着文武百官、满朝大臣的面,宣布了钟离殇的真实身份,从此之后,他不再是安平候之子,而是八皇子、是新任的帝王——商裕!
    就在昨日,这些奴才们对老皇帝和明熙的称呼还是陛下和皇贵妃,今儿就再次转变回了太上皇和太妃。
    “母妃她该来的,她该来的,难道连她也不来送夫君最后一程吗?这不该,这不该……”
    “太妃心在七皇子府,可是七皇妃,太上皇已经下了禁足令了,太妃出不了皇宫,所以他来不了。”
    公公给侍卫使了个眼色,一个侍卫立马冷漠地把顾紫苑拉开,另外的人齐心协力,只听“咔嚓”一声,棺材盖便牢牢地扣在了棺材上。
    穿着盔甲的侍卫们弯腰扛起棺材下的架子,齐心协力地把棺材抬起来朝外走,任凭顾紫苑如何哭喊,都没有停下一刻。
    顾紫苑被人拦着,直到棺材被抬上停在七皇子府外的板车上,侍卫才把她送开。她踉踉跄跄地追上去,追到门口,车就已经起步。老皇帝果然守信地按照皇子的规格,在外面安排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个都不少。
    他下葬的阵仗足了,可这些人,顾紫苑却连一个熟面孔都没有见到。
    她快速越过人群,哭着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哪怕再心不甘、情不愿,在灵车起步后,还是按照流程,一边往天上扫洒纸钱,一边哭着走。
    送葬的队伍从七皇子府出发时,午时刚过,敏秀陪伴着顾紫苑从坟前回来时,已经是申时末。
    到了那些话不得不说的时候,在回来的路上,敏秀不忍心地开口:“公子说,让您把姑爷松下葬后,便收拾收拾立马回候府去,您还年轻,又没生育过孩子,以咱们顾家的势力,再给您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不是什么难事。”
    “兄长他这是什么意思!?”顾紫苑抹着泪低吼质问。
    敏秀难得见她发火,吓得瑟缩着脑袋,低声细语地说:“这不是公子的意思,是侯爷的。”
    “我爹?”顾紫苑养着苍天自嘲笑两声,“所有人都跟夫君撇清关系了,他们现在还要逼着我和夫君撇清楚,为什么?”
    哪怕敏秀不答,她也知道答案。他的父亲不过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仕途罢了。
    她一路又笑又哭回了七皇子府,一回去,便把房门关上,自己闷进和商澈的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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