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几个异族的黑衣人小声唤道, “爷, 您有没有觉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先前与贾琅他们搭话的那个头儿模样的人自然觉得了。

    何止是觉得,他的马此刻也像是被什么缠身了似的, 还没跑两步便回过头来向他抛一个快飞到天边去的媚眼, 他甚至硬生生从那张马脸上看出了那种动人的妩媚来。

    简直不能更恐怖!

    就更别提他们身边这一阵阵呼啸着的阴风, 带着隐隐的孩子和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 令人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而他们走着走着,不知为何,便发觉就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几辆马车像是陷入了场大雾般,逐渐朦胧在了白茫茫的一片里。他们正在走着的路不见天也不见地,甚至看不清眼前有什么,只能勉强辨认出同伴的轮廓。

    一个黑衣人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听说,中原人有许多都是会巫术的......他们出门前都会看看所谓的风水,我们今日,该不会不宜出门吧?”

    “胡说些什么?!”

    他们的主子蓦地回过头来,冷冷道,“此刻就莫要再说这些无用之话了,快些找路是正经。”

    几个黑衣人皆打了个寒颤,忙低声应道:“是。”

    只是找路一事谈何容易,视野所及之处,皆被白茫茫的雾气全然覆盖了。这一行人越走越迷茫,似乎无论行到何处皆是一模一样的白色景致,下马凑近看去,也只能看见褐色的泥土,全然一无所获。

    就在又累又饿之时,一个黑衣人忽然喃喃道:“真奇怪,我的马就像是累的不行了,越来越走不动了。”

    “我的也是,被压的直喘气呢!”

    “只是它上面只坐着我一个人......怎会这般重?倒不像是背上坐了一个人,倒像是......像是坐了好几个成年人似的......”

    他的话音刚落,便觉察到后面有一只手缓慢沿着他的衣襟蔓延了上来,似乎有什么人轻笑了一声。这一声让他头皮瞬间发麻,像是有什么通明的感觉从天灵盖一路下去,将他吓的再发不出一声声音。

    这是......这是有鬼吗?

    与此同时,贾琅一行人却安然无恙地坐车走入了京城大门,途中连个大雾的影都没见着。

    报告江南事宜的折子于几日前便已经递了上去了,因而贾琅并无别的要事,便先行回了贾府。他已有几月不曾回来,张氏见着他便将他拉过来细细看了一番,点点头:“还好,未曾瘦,反倒是胖了些。”

    贾琅:......

    这确定是亲生母亲?

    他慢腾腾靠在秋香色绣折枝莲的引枕上剥葡萄吃,听着张氏与他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先是说这京城中又出了何等的稀罕事,谁家的老爷因着后宅起火而头疼不已,如今连家都不敢回,又逐渐说起王夫人屋子里的丫鬟欺负探春如今势弱,不讨老爷喜欢,连饭菜都克扣了不少。探春本不是那般忍气吞声的性子,却因着当时仍在禁足,少不得便咬咬牙忍了。还是宝玉不忍心,日日悄悄儿与她送些吃食,不教别人知晓。

    贾琅这才想起当日于万民书上签名的探春来,暗悔自己思虑怎会如此不周全,竟忘了贾政那个老顽固怎会轻易放过她。眼下懊悔不已,忙与张氏道:“不该,这原是儿子的过错。当日她虽是主动要求于其上签名,可到底是我挑起的头,这般,实在是对不住她。”

    张氏把他的头一敲,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知道收拾的。不用担心,已经处置好了。我已经在那院子里安排了几个不起眼的人,都在暗暗地伺候她呢,你且放心。”

    又说道:“你们一直在忙江南之事,都不知晓,当日昭宁公主与她府中师爷的事,只怕是传遍了朝廷上下。明日小心些,只怕还有人要揪住这个不放呢。”

    “无碍,”贾琅笑道,“一个来灭一个,两个来灭一双,倒也干脆利落。”

    第二日果然有人不死心,仍将此事旧事重提,直言昭宁公主以金枝玉叶之身却行此私相授受之事,实在是败坏名德,因此恳请惠帝废去公主之官位,令其好生学习女德女言,方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贾琅瞥了那人一眼,认出他乃是大皇子的麾下一人,如今是个四品的官儿,倒也不大不小。如今这般上蹦下跳想要将昭宁公主从这朝堂之上赶出去,不用想,也知道是受了何人的授意。

    惠帝显然也对此事看的一清二楚,他的手不动声色地颤了颤,悄无声息藏入了明黄色的袖中。阴沉沉的墨色眸子扫视了一圈阶下恭敬立着的大臣们,扫过面无表情似乎与此事毫无相关的大皇子,最终落在了一言不发的昭宁身上。

    “昭宁,”他威严问道,“对此话,你可有何辩解之语?”

    昭宁这才缓缓出列,道:“父皇,儿臣的确有话要说。”

    “公主能有何话要说?”那大臣嗤笑道,“公主当日与麾下幕僚独处一室如此之久,难道就不知世间尚有男女大伦这样的东西存在么?”

    昭宁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再看一个跳梁小丑。那目光让大臣先是不敢置信了下,随后便不由得心中火起。

    就算是个受宠的公主,也毕竟是个女流之辈,怎能用这种不屑一顾的目光看朝中的大臣?

    他几乎要跳将起来,昭宁却只是抱拳道:“回父皇,儿臣与白师爷却有情意在。今日正准备于御前求一道圣旨,求父皇将他赐婚与儿臣。谁知刘大人竟率先帮儿臣提了出来,倒也省力。”

    这一句一出,满室哗然。众人皆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无法确信自己方才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这怕是千古以来第一个求赐婚的公主了,先不说她是娇贵的金枝玉叶,就连女子求赐婚一事,也是闻所未闻毫无前例的。几个保守的老臣早已气得满脸通红,活像是谁要强娶他家儿郎似的,一个个皆立刻站了出来,迫不及待便想出声反驳。

    惠帝握着皇座的手也紧了紧,诧异道;“昭宁,你可知你自己在说甚?”

    “儿臣自然知道。”

    昭宁不卑不亢道,乌黑的眸子定定扫了一圈殿里大臣或是震惊或是愤怒的脸,一扬眉间尽是英姿勃发,“儿臣被父皇养育了这许多年,并不敢在父皇面前有所欺瞒。况且,既然已经心有所许,便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才是,方不愧对如此情深!虽为女子,儿臣也不觉得有丝毫可愧之处!”

    我便是有意中人,那又如何?

    我便是有男女私情,那又如何?

    这本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之事,为何一定要避之如洪水猛兽?

    这一番言论可谓是滔滔而来的江水,一个浪头便把这群大臣彻底打懵了。惠帝也张口结舌愣了半天,忽的沉下脸来,狠狠一拍扶手:“胡闹!”

    “妹妹快些收回前言,这样还成何体统?”大皇子也款款出列,苦口婆心劝道,“好好低头认个错,让父皇饶过你这一次才是。否则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岂不是令我天家无颜了?”

    “本宫有何无颜的?”昭宁冷笑道,“本宫所为发乎于情止乎于理,只怕是哥哥觉着面上无光吧?”

    “昭宁!”惠帝怒极,面上也带了几抹狠戾之色,“你是朕唯一的女儿,朕怕是真的把你给宠坏了!来人,将公主带下去——”

    他的话音忽然戛然而止,众大臣皆随着他的目光看去,登时也明白了他为何不再说话。

    因着站立的昭宁公主身后,分明升腾起了一只巨大的、燃烧着火焰的凤凰!

    那凤凰有着七彩流光的华美羽翼,漫身虹光遍洒,竟像是裁了片彩虹披在了身上似的。那种温暖的、普照天下的光芒瞬间便照亮了这世间所有阴暗的角落,它在火焰中扇腾着翅膀,一声又一声发出优美的吟叫,高傲地抬起了自己小巧的头颅。

    惠帝的话像是被谁活活扼在了喉咙里似的,面色也是忽的铁青忽的又有些红润,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而呆呆站着的大臣则像是被谁下了定身咒,只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盯着看,再不知自己刚刚想要说些什么了。

    这样的满室寂静之中,唯有贾琅抿嘴轻轻一笑,转头朝淡然立着的北静王眨了眨眼。

    水溶回了他一笑,专注地看了他半晌,方才收回了目光。

    “昭宁,”半晌后,惠帝才终于捡回来自己的声音,“你......你身后那是?”

    “什么?”

    昭宁一头雾水,扭头往自己后面看了看。然而她什么也不曾看到,只看到了一群像是活见了鬼的大臣。

    惠帝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那凤凰却还在。仍然一声声叫着,拍打着自己巨大的羽翼,上面熊熊燃烧的火焰令周围的大臣都纷纷让开了些,只令一脸茫然的昭宁公主站立在了空旷的中间。

    君臣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说同意......这实在是不合礼法,太过荒唐了些。若是开了先河,以后只怕会麻烦不断......

    更何况惠帝只有昭宁这样一个嫡亲的女儿,之后联络朝臣又或是外朝,还是有大用处的。这般给一个无甚功名的幕僚......岂不是亏了?

    可若是说不同意......

    惠帝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他总觉得那凤凰会扑过来用火焰烧死他自己。

    这个抉择,简直不能更艰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昭宁:父皇,我连驸马都自己找好了,是不是很能干?

    惠帝:(望着她身后的凤凰)好好好,一切都好说,你你你先离我远一点......

    必须要为作者君的智商证明一下了。作者君家的小区有三百多栋楼,因着公交改线,昨天从一个不熟悉的公交站牌下了车,所以才会迷路......

    那些个怀疑作者智商的,请自动去面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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