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杀意充盈,而且十分愤怒,根本不在意多杀一些人。
    在境界的绝对碾压面前,此时的余听竹只觉天地元气随着天献太后的意动,瞬间化为滚滚的煞气,扑面而来。
    然而他还是面色不变,道:“我意在劝诫,任何朝代的圣皇都会纳谏如流,即便是那些流传于史书上的公认圣贤,生平也不可能毫无过错。而且我得太后恩典之后,这些年常伴圣上左右,我很清楚圣上的希望。”
    天献太后皱起眉头,她想到萧衍,心中杀意稍减。
    她知道萧衍不喜欢她多杀人,而此时余听竹所说的也在于此。
    “你非我,故不解,我杀他,自然有杀他的理由。”她面色稍缓,看着他说了这一句。
    在她看来,这自然是给余听竹一个台阶下,余听竹听了她这句话,若不是太笨,就应该走了。
    “有些事情,我倒是或许可以给太后解惑。”
    然而余听竹不走,他依旧恭谨的微垂首凝立着,然后接着道:“天监三年,我入南天院参经半年,有幸见过荒园之中的何修行。”
    天献太后面色骤变,声音瞬间转厉:“你见过何修行?”
    “参经只是借口,其实就如您始终并不以何修行为这一生对手,而始终以沈约为这一生对手,对沈约的一切都始终保持警惕一样,圣上却始终对何修行不放心。所以即便他自困于荒园许久,圣上也以荒园为中心建立南天院,将我南朝诸多最顶尖的修行者收纳于南天院,一则是应对已有迹象的灵荒,一则是建立传承之所,以免诸多修行之法在漫长的灵荒之中消亡。但更为重要的原因,却实是确保何修行无法离开荒园,确保若是何修行的境界突然凌驾于沈约之上而弄出大乱。至于教导南朝的年轻才俊,其实只是南天院最不紧要的事情。”余听竹反而露出些微的笑容,他缓慢而平静的述说道:“即便如此,圣上还是担心南天院之中是否混入了一些同情何修行的修行者,甚至是何修行的好友,他也担心南天院的诸多修行者被何修行招揽,所以在天监三年,他以修缮一些古经和让我修行为借口,将我调遣入南天院,实则是暗查有无和何修行勾结之修行者,有无图谋不轨之事。”
    天献太后听着脸色又是略缓,她沉稳的点了点头,倒是有些赞许,她也并不否认将沈约作为这一生的对手,在她看来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既然何修行不如沈约,那她当然会觉得沈约才是这人世间对她最大的威胁。
    她看着余听竹,道:“皇帝所做不错,何修行此人即便自困荒园,但他毕竟是三圣之一,光是指点修行,对于寻常的修行者而言,他都是一座宝库。尤其越是天赋高绝的修行者,就越是对他垂涎,恐怕越是想从他身上获得好处。”
    余听竹又是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却有些古怪,他摇了摇头,道:“圣上在选择进入南天院的修行者时就十分谨慎,而且对于南天院的所有教习的待遇都极为优厚,而且院中对于何修行也是忌讳颇深,平时都禁止人接近荒园,所以我暗查数月,却是发现并没有什么人和何修行暗中勾结的迹象。到我离开前一月,我便接近了荒园,想要看看荒园周围的情形,以及是否真的严格禁止人接近,但最为重要的目的,却是圣上想要知道,何修行的修为是有多少精进,他最为担心的,是何修行的自囚只是假象,生怕他反而是借这处静地安心的闭关,一举冲破什么修为上的关隘。”
    天献太后微讽的笑了笑,道:“那倒是不太可能,他在入荒园之前和沈约有过一次交手,两人之交手是无论在真元手段,还是在神识感知层面都经历了惊世骇俗的大战,沈约因此折损了寿元,而何修行无论是在身体还是在神识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损伤,他被迫困于荒园,若说他是无奈静静疗伤也就罢了,但若说他一举冲关,那便是太过小心。”
    “何修行聪慧异常,我只是接近荒园,他便也猜出了我的来意。他当时嘲讽我,也是和太后你所说差不多,他说若是他能够赌斗胜过沈约,他早就直接冲出去了,若是不能,那圣上再有什么担心,也是白费自己心思。”
    余听竹有些感慨,道:“我当时气盛,听他嘲讽圣上,我便也忍耐不住,叫骂起来,问他,明明圣上登基之后,百废俱兴,民众安居乐业,而且圣上以仁礼治天下,即便放在史书上,也是少有的圣贤帝王,为何他一定要反对圣上,而且这么多年明明已经如此,为何还死不悔改,我甚至喝问他,以他之资,若是能够改变自己的想法,全心辅佐圣上,那何愁天下不定,何愁不能建立一个千秋盛世。结果当时何修行大笑回我,若是萧衍是沈约的弟子,若是他没有您这样的母亲,他恐怕根本不会反对萧衍登基这件事情。”
    天献太后似乎完全都不意外,只是冷冷一笑,道:“所以说来说去,他还只是看不惯我?”
    余听竹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道:“我当时也是困惑震惊不解,他便又回我一句,你有没有想过,史书上那些圣贤明君,有哪一个登基之后,还会背后有一座巨山压着,不能施展抱负,甚至这座巨山随时倾轧?”
    “虎毒不食子,难道我会对付自己的儿子?”天献太后冷笑道,“何修行这些话简直是胡言乱语。”
    余听竹道:“我当时也是如此说,只是何修行道,若是这座巨山不倒下来压皇帝,却是随意倾轧别人,万一为祸,这世上不只是没有人治得了,而且你不觉得,这人作为太后,反而会倒败这皇帝的声名,那到时候天下如何?”
    天献太后微微一怔,勃然大怒,道:“何修行敢对我妄下评论!”
    余听竹看着她,道:“何修行还说,修为至高,当然如手持重器,而持国,也是持重器,一人又持国,又持修行重器,两者若是合一,本身就是不好,其余任何人便无法监管,无法阻止他的任何决定,也无法对这人又震慑作用。若是退而求其次,那若是手持这两般重器者,必定是心有敬畏,知道越是手持重器,自己便越是需要谨慎而行,越是要约束自己的行为,但在他看来,你比他还甚…他说他虽凭喜好行事,但心中自有量度,但你却是行事鲁莽草率却放肆,全无顾忌。要想杀谁,想杀就杀了,而且有时候兴之所至,连不相干的人也随意杀戮。他说若不是你修为已经和他相差无几,他要杀你也要付出惨重代价,否则他就直接尝试杀了你。而且他还看出萧衍其实对你十分倚仗,他又有任人唯亲的缺点,所以哪怕你做了什么错事,他也会护短,所以将来很有可能一错再错。这才是他真正反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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