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岐晟听在耳中,面色冷峻,心里却是狂怒不止,

    燕守敬啊!燕守敬!

    吾为你忠心卫国,沙场奋勇,歼敌无数,你倒在后头一而再再而三的觊觎吾妻!

    你当我是好这般好欺辱的吗!

    如此行径,何能为帝,何能为兄?

    如此做派,即无君臣之义,又无兄弟之情!

    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幸喜的这是长真身手高强,武艺出众,若是换了旁的女子来,此时间只怕……

    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妻子会落入燕守敬之手,被他藏于后宫,肆意玩弄,燕岐晟便忍不住咬紧了牙关,是两腮咕吱作响,猛然一掌击的面前桌案之上,

    “砰……”

    一声响,那木桌竟生生被他拍入了地下三寸,杨大强与朱光武吓了一跳,都面面相觑听他冷笑连连,

    “甚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是长真想,我也能让她凤冠青衣,五彩翟纹……

    想到这处突然身子一震,猛然一把推开了面前的桌子,负手立到了窗前,外头兰州街面之上,此时间正是人来人往,客商络绎之时。

    有不时有那鲜衣明甲的兵士打马驰过,黄沙飞扬,尘土掩面,路人纷纷避开来,街面上叫卖的小贩忙取了布将自己的东西遮掩起来……

    这番市井情景他已是瞧过不知多少回,却从没有一回似今日这般让他有胸中豁然开朗之感,

    你瞧瞧,这天下万民,无论是身处繁华临安,又或是偏僻西北所在,人人求得不过是一日三餐,衣可遮体,食可果腹,上有片瓦遮身,下有立锥之地。

    谁做那皇帝有甚么干系?

    只怕谁在那宝座之上的发号施令,在那街边小贩的眼中,还比不上自家刚出笼的一屉热包,能不能卖的出去更来得要紧!

    百姓所求甚少,谁能让他们平安和乐谁便是好皇帝!

    想燕氏皇族自先祖时便十分昌盛,族中能者辈出,为防正统受损,祸起萧墙,太祖时便明令皇族可从商不可涉政,历代以来诸位先皇多有忧心兄弟争位之事。

    燕岐晟自来受父祖辈教养,都是忠君爱国,一力拥护燕氏正统,守卫祖宗社稷,从未起过那谋反叛逆之心!

    只如今大宁朝内忧外患,国运多舛,虽有时运之因,也未必不能说是国君昏庸之故,即是正统无力,旁支又如何不可奋起?

    更何况义平王一脉本也是弘武帝嫡子!都是正统的燕家子弟,为何他一个软弱无能,阴险无耻小人都可为帝,我便不能?

    我蒲国公府论财不输皇城大内,论势也是权倾朝野,论人我能征战沙战,百死不悔,你燕守敬却只能躲在临安那繁华之地,苟且偷安。

    我为何不能争这天下?

    我做了皇帝仍是这燕家的江山,祖宗的社稷,不过是有能者居之罢了!

    这厢抬眼望向天空之中一轮骄阳烈日,此时正是光芒万丈,万物不敢掠其锋芒!

    我坐了这江山便如这骄阳一般,必要厉兵秣马,复先祖荣光,夺失地于异族,收民心于兵戈,臣四海于剑下,必要令万邦来朝,国泰民安,政通人和,百业兴旺!

    那似你……

    便如那阴沟之中的硕鼠一般,只能搜刮民脂民膏以填私欲,全然不顾四面强敌,百姓流离,国土流失,社稷不保!

    我做了那万万人之上,必要亲手扶了长真入主中宫,受百姓朝拜,令朝臣跪颂,让你这小从永生永世都不得觊觎肖想于她!

    只有将你踩在了脚下,长真才会永永远远都是我的!

    再不用担心你这小人的阴谋算计,龌龊心思!

    ……

    燕韫淓与燕岐晟父子,虽不敢说忠君,但总归是燕氏子弟爱国之心从不曾改,自来受皇家礼教,也从未有谋反之意。

    只是燕守敬万万想不到,他派人暗中强虏穆红鸾之事,触动了自家堂弟的逆鳞,终是勾起了他心底深处的野心,将他逼上了谋反之路,断送了自己安逸奢靡的帝王生活。

    远在临安的他若是此时能知燕岐晟所思所想,能预知后来之事,也不知他是会做何反应?

    只现下这样的心思,燕岐晟只能自己深深埋在心中,半分不能泄露给旁人。

    便是长真这一时也不能将心思告诉给她!

    只……若要成此大事,必要爹爹首肯才是,我需得好好谋划一番,再同爹爹摊牌,必要得他老人家全力支持才是!

    他此时胸中豪情万丈,野心勃勃,却是不知那头太原城外太虚观中无癫老道,正盘坐在三清殿中闭目打坐,却是突然之间心生异兆,猛然将眼一睁,叫了一声,

    “长思!”

    已是长成高瘦青年的长思正立在一旁,此时正倚在柱旁,垂头闭目,嘴角流涎,被老道士这么一叫忙甩了甩脑袋清楚过来,

    “道爷,有何吩咐?”

    他如今长高了不少,穿得还是两年前的衣裳,短了一截的道袍只到膝下,袖口处也露出小半截手臂来,

    “将我那九枚铜钱取来”

    长思应了一声过来供案之前,行罢礼后取下了供在上头的九枚铜钱,

    “道爷给!”

    无癫接过在手中轻轻摇了摇,便随意的一洒,九枚铜钱落于蒲团前的地面之上,无癫低头一看立时心头一震,

    “这卦相好生古怪,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可为假,假可为真,真假全在一念之间也,如今这一念竟是动了!”

    摇着头道,

    “不好说!不好说!快快烧水,道爷我要沐浴更衣,拜过三清之后,要夜观天象……”

    待到当日夜晚,无癫登峰顶一看却是连连叹气,第二日一早便吩咐长思,

    “打点行李,我们要往西北去!”

    长思闻言却是大喜,

    “道爷,我们要出远门么?去那儿?几时回来?这观里怎办?”

    无癫抬手给了他脑门儿一下,

    “那来这么多废话,跟着道爷走便是!道爷这些年来让你修了多少遍清心决,你没一个记进心里的,如今倒是越发的呱噪起来!”

    长思摸着额门儿嘿嘿笑,凑上去给他瞧自己的衣裳,求道,

    “道爷,您瞧瞧……我这身上的衣裳小了许多,一直未曾缝制新的,这回要出远门儿总不能丢了您老人家的脸,给我换身新衣裳呗!”

    无癫又给了他后脑一下没好气道,

    “放心!这回要去寻长青去,到了他那处有的是衣裳给你穿!”

    老道士要去,长青那小子还不小心翼翼供着,自然是甚么也少不了的!

    长思闻言欣喜若狂,不必无癫吩咐,一溜烟儿便往里头跑去,

    “道爷您等着,我即刻便收拾东西,我们今儿午后便走!”

    无癫无奈摇头叹一口气,过去在三清面前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

    “此一去,也不知于国于民是福是祸,三清在上,还请佑弟子解我燕氏之困,救万民水火!”

    昨夜里再观天象,却见得紫薇星旁有一星,光芒大胜,势有取代之意,看此像却是应在西北,他虽隐世独居,但蒲国公府每隔一月便有人前来探望,也有广陵的书信传来,前头就曾言道长青在西北抗击西夏人。

    却是不知这星相异变是否与他有关?

    更有……长思已经长大成人,他心性活泼,恋慕繁华,实在不是这道门清修之人,带了他去西北,交付于长青,也好为他日后谋一个出路,说起来……他总归也是我们燕氏一脉!

    师徒二人打点行囊,收拾好观中一应器物,又在三清面前上香拜别,这才出来用大锁锁了观门下山而去。

    兰州城中燕岐晟与穆红鸾现下自是不知晓,自家师父正在往这处赶来,两人却是在兰州城中四处选址要另建居处。

    穆红鸾言道,

    “即是要建便索性建得大些,住着也要舒坦些!”

    燕岐晟自是一力赞成,

    “长真所言极是,总归要在这处多呆上几年,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他这几日苦思良久,想争大宝之位,必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他如今从身军中,在这兰州驻守自然是要沉下心来,多建军功才是,长真能来随军,他是千肯万肯,自是要让她欢喜才是正理,因而但凡她所言,自然必是一应点头断无不允之理。

    兰州城地广人稀,城中建筑多是破败,想买房却是十分容易。穆红鸾便在离大将军府不远之处,买下了四所民宅,请了工匠来全数打通要做了兰州的新家。

    燕岐晟身在军中休假不多,在外头呆了几日便重又带着朱光武回去了,留下穆红鸾兴致勃勃与绿绣、四丫、紫鸳几个商议新宅子如何建设。

    只杨大强在一旁提醒道,

    “表妹,这宅子大自然有大的好,只我们人手却是有些不够啊!”

    他们这一回出来只带了十名侍卫,能伺候穆红鸾的只绿绣与紫鸳两人,宅子太大便需得增派人手。

    “挑选人手之事,还要表妹早做打算才是!”

    这兰州不同临安,临安人物繁茂,物资充足,要想买奴仆下人,只要放出风去,一溜排的人牙子等在府门口。在这兰州本就人烟稀少,当地百姓多数愚昧,一来想挑选合适的仆从难,二来进到府里来只怕还要费手脚好生调教才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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