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成穿着睡袍,坐在炕上喝着小酒。
    酒是上好的白鹿特曲,御酒特贡,市面上很稀少,每一瓶都有编号,喝一瓶就少一瓶,因此格外珍贵。
    张大成的酒柜里,这样的好酒也只一瓶,还是一个商人求他办事之事,送了他两瓶。他把一瓶转送给了自己原来的上司,剩下一瓶一直珍藏着。
    但今天他把酒拿来了,打开了封泥。
    醇厚的酒香弥漫开来,酒液清澈无比。为了配上这酒,他特意拿出了景德镇产的上等酒杯,也是商人送的,价格不菲,李记生产,专供给权贵们的。
    酒杯端到鼻子前,他使劲的嗅了嗅,这酒真香。光是这股香味,就能让他醉了半边身子,张大成喜欢喝酒,平时各种吃请赴宴,好酒没少喝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酒,还是灞上酒坊的酒最为地道。
    李家弄出来的白酒,真是神奇之物。听说几年前,一开始本是李超为了治疗战场上的伤兵而发明的,称为酒精。后来调整工艺,酿造出了这种远超黄酒的白酒。
    不知道多少酒鬼享了福。
    轻抿一小口,任那酒液慢慢涌入喉咙,感受到一股火热,自腔舌一直延伸到腹中,脸腾的就红了。
    张大成长呼一口气,爽。
    虽然这一小口下去,起码一贯钱是没了,但值。
    拿起筷子,夹了点酱牛肉,大口咀嚼,压下那股子冲劲。
    喝着美酒,吃着牛肉,张大成脸微红,人微熏,忍不住一手拍打着炕几,开始哼唱起了小调。
    这会,只怕李超正在尚书省衙门里瞪着大眼不知所措吧。哈哈哈,这个李超,手伸的太长了,什么都想管,还真当他是周公在世啊。
    这事情闹大了,李超十有八九在这尚书省呆不下去了。嗯,待李超卷着包袱离开,以自己在省内吏员中的地位,最有可能做上堂后官呢。
    嗯,不知道是萧瑀还是陈叔达来接替这个尚书令的职位,或者又会空缺?自己应当准备一笔厚礼,也许两个人都该送一份。
    若是能得到上面看中,给自己一个点检五房公事堂后官的职位,那自己就真成为尚书省首席吏员了。
    想着这些美好的未来,张大成端起酒杯又饮下一小杯美酒。
    砰的一声,花厅门被喘开。
    张大成吓了一跳,手一抖,那只价值起码一贯钱的上等景德镇李家青花瓷窑产的杯子,摔落。在炕桌上滚了几下,又掉到地下,最后摔成碎片。
    “放肆!”张大成对这个冒失冲进来的下来大怒骂道。
    结果还没骂出第二句,已经一群人涌了进来,旁边还跟着府里的管家,在一边惊惶的喊,“郎君,大理寺来人······”
    大理寺,这三个字一下子让张大成的酒意吓走大半。他连忙从炕上坐起,抬眼打量,才看清一群穿着公服的官差拿着锁链铁尺进来。
    “张大成,我们是大理寺的差人,奉大理卿之命,前来拿你回衙覆命。”
    “诸位官差,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大理寺怎么要拿我?”
    哼的一声,为首的官差,已经将一卷公文扔到他的面前。张大成捡起,打开迅速看下去,越看越惊,脸由红转白,最后哎呦一声摔倒在地。
    公文写的很清楚,说他在尚书省任职期间,循私贪墨,以公谋么等等,罪证确切,连他贪了多少钱收了多少礼都写的清清楚楚。
    大理寺现在将他拿回衙门审理。
    “张大成,你就是躺在这地上也没用,识相的就自己起来,老实配合,跟我们去天牢。”
    “天牢?不是去大理寺吗?”
    张大成双脚发软,根本起不来。一个锁拿到大理寺就让他吓傻了,去天牢,那还有命吗?
    襄阳做为临时国都,现在的一应官衙设施和长安时一样,非常齐全。光是监狱,就有好几座。
    有襄阳府的监狱,也有大理寺监狱,刑部监狱。其中大理寺的监狱,因为关押的都是一些重要的要犯,甚至里面的犯人还要由天子过问,因此这个牢房,也被称为天牢。
    能入天牢,都不是一般犯人,但一般入了天牢,也就很少再有翻身的机会了。
    入天牢,那就是死路一条啊。
    “你的案子证据充足,没必要怎么细审,只等最后过个堂了,因此先入天牢,等案卷等都准备好后,就上堂结案。”
    结案,那就是宣判了。以这上面的罪证,他逃不脱一个死字。也许是斩立决,也许运气好能落个秋后处斩,但肯定没的活的。
    “是李超,李超动的手。因为今天省内吏员罢工,对吗?好你个李超,你好狠啊,你居然要把尚书省一千余吏员都杀了。”
    大理寺的官差冷哼了一声。
    “李相爷说了,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些都是你们咎由自取的,怪不了别人。另外,顺便告诉你一声,李相也不是那种喜欢大开杀戒的人,跟你一样要被锁拿进天牢的,不过数十人而已。”
    “只抓几十人,那其它吏员呢?李超准备怎么处置?”张大成问。
    “李相说了,只要他们在半个时辰内回到衙门上班做事,今天的事情就既往不咎。”
    “李超以为他们会屈服,会去吗?哈哈哈,那他就想错了,没有人会去的。”张大包歇斯底里的咆哮。
    官差只是回应一声冷笑。
    他打量了张大成几眼,“蠢货,你心里也知道那不可能的,当你们被抓的消息传出去,这些人肯定一个比一个跑的还快,这会,说不定都已经在路上了。走吧,蠢货,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李相唱对台戏,也不惦量惦量下自己是几斤几两,蠢货!”
    那官差对张大成真是非常的鄙视,他在大理寺当差,也是听过尚书省张大成张大吏名字的,知道这人有些手段,很有排面。
    可你再有排面,也顶多是对于那些商贾们,对于那些小官吏们。他不过是个吏而已,居然敢跟尚书令李超对抗,这不是找死吗?
    自己找死倒也罢了,现在却还连累了整个家庭。他罪行确切,张大成不但要押入天牢,而且他的家产也要充分,甚至家眷都要受到牵连。
    通往鱼梁州的路上,许多人慌慌张张的赶路,骑马的、坐车的,都跟屁股上着了火一样。
    没办法,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不能回到衙门岗位上做事,那就永远回不去了。有些人倒可以不在意那个吏职,但有张大成这几十个大吏的处境在前,谁敢这个时候不去?
    不去的下场,就是被问罪,被抄家。
    李超坐在尚书省衙门前,萧瑀陈叔达长孙无忌马周杨恭仁等一群仆射尚书侍郎等省内高官也坐在一边。
    其它几百省内官员,今天也全都坐在大门口。
    衙门前,点着一支香,香挺长,但刚好够燃半个时辰左右。
    香点燃还没到一刻钟,就有第一个吏员赶到了。
    他是骑着马来的,跑的太快,衣冠都还没有正好,到了衙门前,看到这大阵面,吓的连忙滚鞍落马。
    李超只是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
    没人说话,场面十分肃静。
    那吏员很年轻,也就不到三十的样子,出身还算不错的,大族里的分支庶子,在尚书省谋了一个吏职。虽说是吏,但尚书省的吏还是不错的,待遇好福利高,甚至有不少的权柄。
    平时也算是很有排场的人,一般人甚至都入不了他眼。
    可是此时,他只觉得口干舌燥,面目发白,心跳的无比剧烈。
    衙门的大门敞开着,可他的脚却迈不动。
    扑通一声,这吏员跪下了。
    李超只是低头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那边有一个官员过来,这是这吏员所在部门的上司官员。他过来低喝一声,“一刻钟就赶到了,你的病看来好了啊。既然好了,那还跪在这里干什么,还要尚书令来请你进去不成,滚,马上滚进去做事。”
    那年轻吏员头也不敢抬,连忙起身,低着头弯着腰一路小跑着进衙门。跨过衙门大门的时候,太过慌张,被那高高的门槛一勾,踉跄着差点摔了个狗啃屎。
    后面有更多的人赶到。
    他们刚才已经看到那吏员下跪,因此下马过来后,第一个动作,就是扑通一声跪下。
    然后,就会有这个吏员的上司官员出来,或是主事或是从事等过来,把这手下吏员骂着领走。
    一刻多钟。
    尚书省衙门前跪了一大片,一个被领走,又有一个跪下。
    然后再被领走,每个吏员起来后都暗暗长松口气。
    等最后一个人也被官员领走后,衙门前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一群官员站在李超等宰相尚书们的旁边。
    李超抬头看了下那支香,才烧了一半多点。
    “都回来了吗?”他问。
    “回令公,除去被大理寺带走的那几十个罪吏,其余一千余人,皆已经回来了。”一名官员拿着登记簿向李超禀报。
    李超点了点头,“很好,那就都回衙门,各回各岗,认真办事。”
    说完,李超第一个起身进入尚书省衙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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