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东北。
    距离汉京近五千里外。
    世代居于此外的霫族三大部落,已经被帝国联军征服,居延部、无若没部、潢水部三部约五万户人口,兵不过万余。面对大唐的雷霆征讨,根本无可抵抗。
    霫部所居之地,在潢水之北,西接大草原。
    他们生活的地方两千里之广,西面是大兴安岭山脉的山地、丘陵,东部则紧邻松嫩平原,南接科尔沁草原,这里是一块比较好的生活环境。
    冬长夏短,夏季的时候也十分凉爽。
    过去,霫族一直臣服突厥。
    而现在,这些曾听命于薛延陀南下进攻中原的部落,被中原大军横扫。
    三大部落不过二三十万人口,万余骑兵,对于帝国来说,不堪一击。
    若不是这里地广人稀,远离中原,帝国早就扫灭他们了。但距离再远,只要中原下定决心,他们依然难逃族灭的命运。
    霫人酋长,其实从去年兵败回来后,就一直在提防唐军了。他们一面整军备战,一面又在心里怀着侥幸,认为中原距离霫部太远,五千里之遥,也许他们在征讨了奚和契丹之后不会再北上。
    他们也派出使者带着马、鹰、貂等前往中原请罪。
    可惜他们低估了中原的决心。
    夏天,唐军的红旗还是出现了,他们越过了潢水,进入了霫部。
    潢水部落最先受到攻击。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之后,潢水部被攻破,部落俟斤被杀,三千八百多战士被杀死,剩下人无法抵抗,四散而逃。
    唐军展开追逐,他们如同追逐猎物一样的追捕着潢水部落的人,将那些逃进山林逃进草原上的人,一一的搜捕。
    部落人口,他们的帐篷、牛车,他们的马匹牛羊,一切都被掳夺。
    那些反抗的被杀死,从潢河北岸,沿着高大的大鲜卑山一直延伸到北,那一路上,留下一个个的尖木桩,上面插满了那些反抗霫人的首级。
    潢水部被灭,其它两个部落都来不及逃离,帝国铁骑就已经横冲直撞的杀过来,两个部落逃无可逃,联合起来。
    可只一仗,又被大败,被斩杀的首领多达数十人,被歼万余众。
    此战过后,两千里地的霫部,再无人能反抗。
    大唐帝国铁骑,一直追杀到了霫人的北界,馒头山下的浑河边。
    馒头山下,浑河边。
    唐军在此停下了脚步。
    北边就是室韦人,东北面是靺鞨人,东南是朝廷的辽北领。
    这里天蓝水净,气候凉爽,牧草正丰美。
    斥候侦知,北边的南室韦人,早就已经迁徙北遁了。
    大唐军营井然有序。
    透过辕门,是层层军帐、片片枪矛。
    军营中间,是中军大帐。
    帐前树立着唐军大旗,帐前甲士林立,护卫森严。
    大帐里,诸将列府。
    不仅有屈突通率领北上的南衙四军八万兵马的统兵将领,还有北地一千余诸侯们几万兵马的指挥军官,更有回纥、契苾两部两万骑的首领们。
    打一个不过三十万人左右的霫部,当然用不了十几万大军。
    他们这一次,是从奚、契丹一路北上,对苏定方上次攻灭二国后的残余,又梳理了一遍,沿地建立了许多军堡军镇,实际上,屈突通的八万人,倒有五万是驻扎在奚和契丹境内。
    但就算如此,他们原计划也没打算在霫部停下的。
    原计划是要远征漠北,把室韦扫荡一遍,然后去趟漠北,把薛延陀残余扫一遍,到时还要去靺鞨走一圈。
    此时此刻,大帐中诸将列座,却都屏息静气。
    老郡王屈突通,朝廷的枢密副使、北伐军元帅,正当北伐大捷之时,却突然遇刺死了。
    老元帅死的有些蹊跷。
    他死前,已经决定率军南下勤王,结果勤王的决定,并没有得到多少人的支持,靠着威望强行压住了诸将。
    可这位已经八十高龄的老帅,就在他准备率军南下去勤王的前一夜,被一个霫人俘虏给杀死在了自己的帐中。
    那是一个霫人女俘,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进的账中,更没人知道,一个年轻的霫人女俘怎么把一个虽老迈但身体依然强壮无比的老元帅给杀了。
    那个女俘发现时,早已经死了,她被老帅拿刀捅死了。
    两人都死了,所以这里面的蹊跷也就无人知晓了。
    守卫帅帐的老帅亲兵家将们,都被逮捕了,他们犯下了严重的失职罪,等候他们的是审讯,也许最后能留条命,但也将永远发配到最苦寒的边疆去了。
    要带兵南下勤王讨逆的老帅已经死了。
    现在这里,还有三万南衙军、两万诸侯兵,两万铁勒兵。
    七万兵马,加上二十余万的霫人俘虏,百万牛羊马匹牲畜。
    帐中沉默了许久。
    北伐行军司马、右骁卫大将军、魏郡王尉迟宝琳开口了。
    他环顾满帐将校,长叹一声。
    “老元帅遇刺,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某身为北伐军行军司马,本来应当辅佐好老郡王,却不料出了这样的差错。居然让一个霫女潜入了大帅的帐中,刺杀了大帅。”
    “唉!”
    帐中,众人神色各异。
    老元帅死的太突然了,一个霫女俘虏怎么可能跑到了守卫最森严的中军帅帐,还把老元帅给杀了?
    不过结合老元帅此前决定要南下勤王,而且还因此事,跟尉迟宝琳拍了桌子,甚至实际上已经将尉迟宝琳的军中二把手的职位给解除了,并把他给软禁在帐中了。
    在这种情况下,老元帅死了,尉迟宝琳又站在这里,还顺理成章的接任了军中主将之职,这已经很明摆着的事情了。
    发生了什么,大家也许没证据,可心里有数。
    张超要篡位,老元帅要勤王,然后张超的门生尉迟宝琳不肯,两人起冲突,最后老元帅拿下了尉迟宝琳,结果才一夜,老元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事实很清楚,可此时却没有人跳出来说什么。
    本来,其实老元帅要勤王讨逆,支持的就没几个。
    张超要篡位不假,可他代唐似乎早已经水到渠成的事情了,而且张超都已经拿下了汉京,控制了皇帝,甚至听说京师的那些官员贵族甚至是士子学生们,都没有几个反对的。
    这种情况下,张超代唐是众望所归了。
    这可不比当年太上皇复辟,大家勤王讨逆,还有功。现在勤王,就他们这点人,五千里路呢,一路打到汉京得什么时候?
    可以预见,他们估计这一路南下,连关都入不了。
    而且,到底有几个人真心愿意跟随老郡王起兵勤王?
    这大帐里的将军们,固然有一些并非张党,可此时此刻,连他们也都放弃了。老元帅一死,其实他们心里悲叹之余,甚至长松了口气。
    老元帅不死,他们跟着南下,说不定是条不归之路。现在好了,尉迟宝琳接任主将,那他们也就不用再勤王讨逆了。
    尉迟宝琳拿出一封信。
    “此前,汉京来信,陛下已经赐太师九锡、假黄钺,并加摄政之号。如今大唐内外,朝政、军事,悉归安国首相节制。”
    “安国摄政首相给我们北伐军的最新军令,征伐扫灭霫人之后,在霫地驻扎,修建道路、兵站、驿站,建立军堡军镇。朝廷已经将霫地,设立为岭东道。我们暂时还不能班师,也暂时不入漠北或靺鞨征讨。”
    “计划已经改变,北伐军的北伐任务已经结束,下一阶段,八万北伐军转为驻守饶乐道、松漠道、岭东道三道,镇守奚、契丹、霫故地,围剿扫荡三部残余,在此建立牢固的统治。”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朝廷对于我们北伐奏捷非常高兴,特下令,重重犒赏。士兵加三月饷,士官加饷半年,军官晋散阶一级,加勋一转。”
    将校们心知肚明,摄政王是不肯让他们这支兵马南下了。估计那边还不知道老元帅已经死了,或者说老元帅之死,本来就是得自那边的授意也有可能。
    但不管如何,勤王讨逆就随着老元帅之死而消散吧。
    暂留塞外驻兵屯田,也没有什么,等摄政王成了皇帝,估计他们也就能调回去了。
    满帐都是聪明人,没有人说要探究老元帅的死,也没有人说张超这个摄政是篡位夺权。
    “老元帅死不瞑目啊!”
    一嗓子有如炸雷,将满帐诸将都吓了一跳。
    大家扭头去看,想要知道是哪个人如此不识趣。
    却见是个虎背熊腰的校尉,也就统领几千人马而已,似乎是屈突通的一个侄子。
    这声吼,让诸将都有些不太自在。
    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你吼出来不是让大家难堪吗?
    尉迟宝琳道,“屈突校尉,老元帅的死,我们也很难过。我向你保证,定要查明此事详情,给老元帅也给你一个交待。”
    “事情明摆着,还查什么?张超篡位谋逆,我从父对大唐忠心耿耿,要率军勤王讨逆,然后,就被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张超门人给害了。尉迟宝琳,你还我从父命来!”
    尉迟宝琳冷着脸挥手,“屈突校尉痛失亲人,一时心痛的失去了理智。来人,送屈突校尉下去休养,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军务之事暂时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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