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瓶送走了伙计们,看看街上,来往行人已经不多了,夕阳下,只有一棵棵的榆树站在街道的两侧,树上不时飞起一只喜鹊,不知飞向何处。银瓶连忙将后门关上,锁了后门。

    回到院子里,平日里热闹的院子,现在愈发的安静。银瓶看看院子里一丛丛的花草,仿佛里面就藏着一个黑衣蒙面、手持尖刀的歹人,正在花枝后面盯着她,一想到这些,银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一路小跑,回后院楼上去了。

    银瓶见公主在窗前坐着,还煮了茶,不是契丹人最爱喝的茶砖,而是青青绿绿的叶子茶,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清香的味道。银瓶知道这是公主最爱喝的,南朝商人在燕京城里卖的,虽不受辽人欢迎,可价格倒比茶砖还要贵。

    “公主,要不我把厨房里的菜刀拿来吧?”银瓶见公主仍旧是从容而坐,出主意道:“等贼人来了,总要有件利器和他们拼吧?”

    余里衍平静地说道:“傻丫头,我们如何拼得过那些贼人?大不了,”余里衍神色转冷,“你去把厨房里的膏油拿来。”

    银瓶心里莫名其妙,还是下楼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手里提着两个罐子上来了,问余里衍道:“公主,要这膏油做什么?”

    余里衍也不回答,说道:“瓶儿,你且放在那里,陪我喝茶吧。我们两个说说话。”银瓶忙过去,站在余里衍身后。余里衍问道:“瓶儿,你怕不怕?”

    银瓶犹豫了一下,说道:“公主,原本好怕,可想想陪着公主从随驾队伍里逃出来,一路逃命,又不怕了。”

    余里衍拉着银瓶的手,轻声说道:“你自小和我在一起,与父母生分些,还不觉得。我一年内连失母妃和亲弟弟,杀害母妃和弟弟的又是父皇,只觉得这世上再无可留恋的,反不如追随母妃而去——你说好端端的家,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这世上只有名利最动人心吗?”

    银瓶对公主说的这些也不懂,只是静静的陪着公主。余里衍缓了一下,继续说道:“人人都说南朝诗礼传家,乃是礼仪之邦;或许下面的人读些圣贤之书,又薄有家产的,还能遵循圣人教化;可一旦到了高位,又有谁能把持得住,一样的欲壑难平?纵使他自己能把持住,可他的家人众多,又怎么能一个个都和他一样做到呢?”

    “说到底,只有童心最真。人一旦有了名利心,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余里衍说了这么多,说的累了,只是握着银瓶的手,诺大的酒楼,空荡荡的,二人互相握着手,暖暖的,觉得还有个依靠。

    “咔咔咔”,虽然很轻微,银瓶还是听到前院里一阵阵声响,仔细再听,又没有了。现在已是酉时末了,夏日虽然天长,可这时候的太阳也马上要从西面的城墙上落下去了。“公主,我去把院子里的灯笼点上吧。”银瓶看着天要黑了,问道。

    余里衍刚要说话,就听到酒楼二楼里又是一阵“咚咚”的闷响,声音不大,可是俩人这次都听到了。

    一下子二人都有些害怕。“怎么办,公主?”银瓶声音打颤,毕竟还是小姑娘,刚才说不怕,事到临头还是控制不住。

    “不会的,不会的,现在天还亮着,他们不敢来。”余里衍强自安慰道。

    这一下,银瓶也不问去点灯笼的事了,主仆二人一站一坐,紧紧依靠在一起。外面偶尔响起的车马声,给了二人不少安慰。

    虽然害怕,前院和酒楼二楼上仍不时传出些声音来,余里衍和银瓶开始时还惊魂不定,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该来的总会来,怕也没用。”余里衍终于松开了握着银瓶的手,说道,“瓶儿,点上蜡烛,摆上棋盘,陪我下棋吧。”

    银瓶这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了,忙找火折子燃着,点上蜡烛,又拿来棋盘和棋子,摆在桌子上。有些事情做,心里的恐惧减轻了不少,银瓶坐下,陪着余里衍开始下棋。

    不知不觉间,二人都有些困了,这时城墙鼓楼上的钟声报更声响起,听声响,已经是三更时分了。

    三更夜半,正是夜阑人静的时候,忽然前院里“啊”的一声惨叫,惊破了这已经睡去的夜。

    这突然的一声叫喊,让屋内本来强作镇定的两人又害怕起来。“他们来了。”耶律余里衍说道,也不知道是说给银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银瓶紧紧抓着几颗棋子,连细嫩的小手由于太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两个人看着前院的方向,这二楼后面是没有窗户的,后院周遭院墙极高,贼人是不会选择从后院翻墙进来的,就像上次,就是选择从前院翻墙进来。

    前院在那一声惨叫后就陷入了寂静,可是寂静的时候更让人揪心。主仆二人紧张的瞪着外面,后院里由于没有点灯笼,仍是黑漆漆一片。余里衍努力想看清前院的情形,可是更远,更黑,什么都看不到。

    “啊!”,前院里又一声惨叫,这次不是一声了,而更像是在“啊”了一声后,由于疼痛,一直不停地哀嚎。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外面有人咒骂:“妈的!有人!”

    余里衍听着那奇怪和突然的惨叫,虽然心里觉得解气,可是很奇怪,她不由得看看银瓶,银瓶也正疑惑地看着她。

    前院里忽然亮起一团光亮,是一支火把。余里衍心中不由得猜疑起来,难道真的是他没有走?可是他为何不来见我啊?为何只有他一个人?难道他那同伴不愿陪他来冒险?

    是了,一定是他说服不了同伴,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余里衍心中莫名的一阵欣喜,旋即又开始担心。

    那支火把的光亮的映照下,前院的院墙上一个个黑影纵身而下,少说也有十几个人,当院墙上再没有人了,那支火把又一下子熄灭了——不是他,那支火把只不过是进来的贼人探路的。

    余里衍一下子觉得绝望到了极点,比得知贼人今夜还要来更绝望,不是面临死亡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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