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原本一动不动的女尸,突然颤动了一下。
    睫毛微微抖动,张开了眼睛。
    只短瞬间,苍白的面颊竟也多了两分不那么明显却实实在在的红晕。
    “阿蛾!”
    阿鲁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我却是眼看着,女尸的上半身像是被一个隐形人抱了起来。
    我长吁口气,回头喊了一声:“阿七,回来啵!”
    袁七姑闻声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再看我时,眼神更透着十分的古怪。
    我不理她,转回头冲正看着我的女尸一抬下巴:“生吧,我看直播。”
    女尸……
    “死而复生”的娄阿蛾,盯着我,突然笑了:“先生还是原来的先生,时过千百年,赤子之心未曾改变。”
    阿鲁的声音传来,带着疑惑:“阿蛾,你……你不是要生吗?我……我送你去医院?”
    娄阿蛾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白了一眼,“傻子,七月才足月生产,我才六个月,怎么生?”
    “那……那……”
    “傻子,是先生……尊主施以大恩,不光释放了我的魂灵,还以他一滴眉心血给了我三分元阳、三分太阴。这等同是给了我三十年活尸‘寿命’。”
    七姑闷哼一声:“我就说咱们尊主转了性了,不然7减6等于几还算不出来吗?”
    “别废话了。带我去找那个人。”
    七姑点头。
    娄阿蛾翻身下炕,拉着我瞧不见的男人,跟着往外走。
    “尊主……”
    阿鲁跟在后方,声音哽咽。
    片刻,咬牙道出一句:“听海傅沛,归位!永生永世,为尊主赴汤蹈火!”
    “你先别说好听的,之前收我的车费,还……还回来先。”
    阿鲁……
    傅沛:“……”
    来到村尾一户院落前。
    袁七姑说:“这里的主人,是另一个活人。尊主,你眼睛不便,要不要我替您找一只……”
    “尊主若想以鬼身看到生机,我有办法!”
    我扭脸:“有办法你不早说?”
    说话的是傅沛,而我能看到的,就只是半空中那只‘悬浮’的古旧药箱。
    药箱打开,里面的东西被无形的手翻动,一只秃笔,在一个瓷瓶里蘸了些黄不垃圾的油脂状物,伸到距离我面前一尺的位置。
    傅沛道:“尊主,你确定要如此吗?”
    “还听海呢,我怀疑你耳背啊。”
    傅沛稍一犹豫:“如此,大不敬了。”
    秃笔伸到我脸上,在我的右眼画了个圈儿,跟着顺着右脸颊,像是画了道符箓。
    下一秒钟,我就看到傅沛正手持秃笔,惶恐后退。
    同一时间,一个稚嫩口齿不清的同音大声道:“好臭哦!臭四了……”
    “你给我画的什么?”我也闻到一股怪味,反应没阴月那么大,却也觉不好闻。
    傅沛不敢抬头,又退了一步,小声说:“是百岁老人尿,混合了夜明砂。是您……您教给我的。人瑞浊中最清明,兽中盲物最擅行。”
    我咬着牙点点头:“老头尿混合蝙蝠屎……道理我能听懂,可你特么……你特么……”
    我再也无语,只能用行动掩饰尴尬。
    进了院子,我立时有种怪异的感觉。
    和之前在火车上的乘警室里,竟有几分相似。
    心下沉,我低声道:“还是来晚了一步。”
    正屋的门敞开着,乍一看,昏暗中,屋里有很多人。
    离得近了,才看清,那些立着的、蹲着的、席地而坐的,竟都是和真人一般大小的纸扎人!
    我沉住气,巡视了所有房间。
    包括厨房,茅厕,也都是各种纸人。
    我问:“这里的主人,是不是叫王乾坤?”
    “是。”
    傅沛、娄阿蛾和七姑同时回答。
    “谁能告诉我,他本人……或者说他的尸体在哪儿?”我声音越发阴冷。
    “我试试。”
    傅沛回应。
    他走到门口,挪开门后两个纸扎人,扶住一扇门板,来回摇晃了两下。
    门扇带入的风,使得纸人发出一阵“刺刺啦啦”声响。
    傅沛摇头:“不在这屋。”
    跟着他来到偏房,同样的动作,他再度摇头:“也不在这儿。”
    厨房,同样,他给出了否定。
    最后,就只有和厨房斜对角的茅厕了。
    目光到处,我脑瓜筋一蹦。
    “这傀儡千王,对自己还真是够……”我有点无言形容。
    傅沛走到茅厕门口,同样扇动门扇。
    立在茅坑三侧的几个纸人,同样发出“刺啦”声响。
    傅沛皱眉:“也不在这儿。”
    “所以……”我侧过脸看着他,嘴角挑起一抹笑,“你只会听,不会看?”
    “属下不懂尊主的意思。”
    我点点头,“那就学着点。”
    转身挥手,带他来到相邻的偏房。
    直接抬手指向一面墙:“你手脚灵便,上去,把那个挂着的蓝衣服纸人摘下来。”
    傅沛现如今已经恢复了记忆,武将出身,身手也显露了出来。
    也不见他助跑,只挪开墙下碍事的几个纸人,单脚一蹬墙面,双臂张开,犹如大鹏展翅,竟一下窜起了超过一米五的高度。
    老式的民房没有吊顶,距离房梁还有一段距离。
    却见他另一只脚在弱不禁风的纸人肩上轻轻一点,竟又再窜高了半尺。
    虽然只有半尺,但已经够了。
    他单手吊住了房梁,跟着腰身用力,一个反转,双脚勾住了房梁。倒悬下来,竟还借用脚力,愣是转了个身,变得面朝着墙。
    双手扶住纸人肩膀,来回轻轻晃动了两下,垂下头说:“主子,这纸人后面应该是木板之类。纸人碍事,我先处理掉吧。”
    “不要!”
    “别!”
    我和娄阿蛾同时大声道。
    傅沛一愣:“怎么?”
    “千万别动那纸人!”
    又一个声音突兀传来。
    转眼间,门外匆匆进来一个人,居然是在火车上才相识不久的闫冯伟、闫光头。
    “你先下来。”我先对傅沛说了一句。
    转头,问闫光头:“闫哥,你怎么也跟来了?为什么不能碰纸人?”
    闫光头道:“你帮我找到我媳妇儿,等于救了我的命。你有事,我不能不管。你前脚下车,我安顿好媳妇儿,就跟来了。
    没‘的’愿意拉我,我干脆撬了辆摩托车,一路问着赶过来的。绕了点儿路,直接先到的这边。
    这屋子有多古怪,你也看见了。我是大老粗,可直觉告诉我,这里的纸人都不能随便碰。更不能随意破坏,不然,会招致无妄之灾。”
    他转头瞪着刚翻身跃下的傅沛:“做事得走脑子啊,不然,很容易小命不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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