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庆正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了。

    桓广阳已飘然出门。

    萧庆正狂怒不已,“任八娘是客人,那便请将仇大娘交出来吧!她可是我陵江王府的武士!”

    他这个要求倒还算合理,安东将军劝了他两句,“仇大娘伤的很重,现在还不能下地行走,你若硬要带走她,对她没好处。”萧庆正语气生硬,横眉冷对,“是死是活,看她的运气吧。”

    桓十四郎虽不喜仇大娘,却是要和萧庆正作对的,道:“仇大娘是杜大夫救回来的人,她这条命已经属于杜大夫了。杜大夫不点头,你休想将人带走。”萧庆正冷笑,“原来做大夫的医了一个人,从此以后这个人的性命便属于他了?供他驱策?桓十四,你不觉得自己这话荒谬可笑么?”桓十四郎怒,“普通大夫怎能和杜大夫相提并论?天下也只有一个仇大娘!”两人言来语去的就呛上了,安东将军叹息一声,“仇大娘不错是陵江王府的人,郎中令不顾她的死活,硬要带她走,这自然由得你。”萧庆正森然道:“我便是不顾她的死活,如何?”桓十四郎笑了,“你自己承认便好。”洒脱的冲安东将军笑笑,“姨父,陵江王帐下的死士、得力下属,陵江王殿下的孙儿都不心疼,故意要她死,咱们也乐得置身事外。”安东将军点头,和乐康公主略作商量,命人去带仇大娘。

    桓广阳出门之后,命人在甲板上设了案几,席地而坐,悠闲的饮酒。

    他的僮仆健步如飞下船,去到杜大夫处,正好杜大夫、任江城都在仇大娘床边,僮仆便将这里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任江城,“……八娘子,郎中令似是非带走仇大娘不可。”说着话,担忧的看了仇大娘一眼,“可仇大娘还下不了床……”知道仇大娘这个样子若是硬要被萧庆正带走,怕是凶多吉少,大为同情。

    任江城仔细听完,缓缓道:“我知道了。”

    若有所思看了仇大娘一眼,面色沉吟,“杜大夫,可以设法让仇大娘看上去像是病得非常严重么?好像离开了就会立刻没命一样?这样的话,萧庆正便是碍于声名,也不会执意要带她走吧?拖得一时是一时。”

    杜大夫漫不经心,“这倒容易。不过小丫头,这样有用么?”

    仇大娘冷静的躺了一会儿,慢慢坐起来,“这种法子对陵江王府其余的郎君有用,对萧庆正却不行。八娘不知道他这个人,他是陵江王殿下长子萧翎的儿子,萧翎生母出身既低,他人又平庸,一直得不到殿下的器重。相反,殿下对伏波将军却是视若亲子,宠爱有加,萧庆正嫉恨伏波将军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这个人有仇必报,凶残狡诈,为了达到目的根本不择目的,什么声名不声名的,对他来说屁都不是。”

    仇大娘唇畔浮起冷笑,“我奉殿下的差遣,随伏波将军办过几件要紧事。在萧庆正眼中,大概已经是伏波将军的人了。他知道我重伤需要将养,是断断不会放过我的。不过,我是重伤么?我真的是重伤么?”

    杜大夫一脸嫌弃,“就你胳膊上那点小伤,也好意思来麻烦我老人家?”

    “可是仇大娘,你中了毒啊。”任江城忍不住提醒她。

    仇大娘低头看看自己,皱起眉头。

    她一向刚强惯了,真是难以忍受眼下自己这具并不健壮的身体。

    杜大夫道:“你再留数日,我替你针灸,再配上十四郎送来的解药,也就可以痊愈了。如果这时候走了,毒素压制不住,继续扩散,不出十日,小命就没了。”

    仇大娘咬牙,“就是死,我也不能让萧庆正给看扁了!”

    任江城伸手制止她,“仇大娘,我去打发这个萧庆正。”

    仇大娘苦笑,“八娘,他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他这个人有几分勇力,性情却急燥,脾气上来不管不顾,便是殿下面前也敢顶撞。因为他这个暴脾气,每回差他出门办事殿下都要赐他三道锦囊,命他在路上逐一拆看。”

    任江城心中一动,试探的问道:“锦囊中是什么?”

    仇大娘摇头,“我却不知。想来无非是提醒他戒急用忍,不许招摇生事。”

    仇大娘要下床,被任江城按回去了。

    任江城冲杜大夫使眼色。

    杜大夫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小瓷瓶,慢吞吞打量了好一会儿,叹口气,取出一粒药丸,“吃了它。”

    仇大娘怀疑,“是什么?”

    杜大夫没好气,“吃不死人的!”仇大娘默默无语接过来,吞了下去。

    吞过药丸不久,她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小丫头打算怎么办?外面那个萧庆正可不对付。”杜大夫问。

    任江城一笑,“在萧庆正心目中,仇大娘算是我阿父的人。如果让他将仇大娘带走了,我多没面子。”

    杜大夫眼中闪过丝兴味的光芒,啧啧赞叹,“小丫头很霸道啊。”

    说着话的功夫,两人已走到船舱外,任江城望着滔滔江水,笑道:“‘就算浪涛冲我咆哮,我也要把它踢回去。’”

    杜大夫冲她竖起了大拇批,“小丫头别的本事有没有先不说,牛皮吹得震天响啊。”

    任江城嫣然一笑,独自过大船去了。

    能红和能白要跟着她,她坚决不许,命令她们全部留在这里,不许跟过去连累她。

    桓十四郎也出来了。

    他跪坐在桓广阳身边,小声说道:“阿兄,我把剩下的解药给了仇大娘好不好?她如果活蹦乱跳了,萧庆正未必带得走她。”

    桓广阳语气恬淡,“仇大娘这个人自负的很,如果毒解了,会一意孤行带八娘走。可是,她保护不了八娘。”

    “阿兄说的对,不能给她解药。”桓十四郎从善如流。

    桓广阳递了杯酒给他,“阿奴,饮酒。”

    桓十四郎却没心思喝,“阿兄,万一仇大娘走了,八娘也要跟着走,怎么办?萧庆正就是头狼,被他带走了,八娘没有好下场的。”

    桓广阳欣赏着杯中深琥珀色的葡萄美酒,“他带不走八娘。”

    “什么?”桓十四郎呆了呆。

    桓广阳咪起眼睛,望向苍茫无际的水面,“稍后你便明白了。”

    乐康公主见桓家兄弟先后出去,心里很有几分懊悔,“十三郎是不是生气了?”她确实想把任江城送走,但是没想让自己的外甥不开心。

    转念又一想,乐康公主硬起心肠,“十三郎素日何等冷情,对八娘却好似另眼相看似的。再不把她送走,十三郎或许会被她诱惑了。那还得了。”

    任江城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乐康公主神色冷淡。

    萧庆正却好像恶狼看到了猎物,眼中闪着贪婪、凶残又喜悦的光芒。

    “这便是伏波将军之女,对不对?”他扬声大笑,“正好,女郎这便跟我走吧!”

    他隐约猜到乐康公主不喜任八娘,便转过头看着乐康公主笑道:“姑母,任家女郎是我陵江王府的人,我带她走,名正言顺,您不会阻拦我吧?”

    他问的是乐康公主,安东将军、庾涛等人虽不赞同,却沉默不曾开口。

    任江城静静站在门口,江风吹起她的衣袖,飘然若仙。

    萧庆正很嚣张,不过,她不便求乐康公主出面帮她,好似要乐康公主和陵江王府作对似的。

    又何必无缘无故欠了乐康公主这个人情呢?

    人情债难还,能不欠就不欠。

    尤其像乐康公主这样的人,离她越远越好。

    安东将军用担忧的目光看着任江城。

    他和任江城并不熟悉,可他是女儿奴,庾涵喜欢任江城,他也愿意任江城好好的,不要受到伤害。

    现在的情况对任江城很不利。她和庾家非亲非故,阿父是陵江王麾下爱将,现在陵江王的孙子口口声声要带她走,庾家若不替她出面,她孤单无助;若替她出面,她还没和父母团聚便得罪了她阿父主上的孙儿,对她,对伏波将军,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庾涛冷眼看着窈窕婀娜的任江城,心中时而憎恨,时而怜惜,时而恼怒,时而惊惧,不知该帮她,还是不该帮她。

    萧庆正放肆的大笑着冲任江城走过来,“女郎,跟我走!”

    任江城冷静的看着他,冷静的问道:“郎中令,你是陵江王府的主人么?”

    “什么?”萧庆正愣了愣。

    “你是陵江王府的主人么?陵江王府上上下下,全听你的号令么?”任江城语气愈冷。

    萧庆正慢慢停下在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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