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十四郎那么恨仇大娘,并不是因为他和仇大娘有什么恩怨,而是因为仇大娘是陵江王的人,可见桓家和陵江王之间有多深的嫌隙。任平生也是陵江王的人,桓广阳本来应该很防备她的,可为了她不在瘐五娘面前丢脸,不被寿康公主误会,把墨竹林的秘密全部告诉她了……

    少女一双明眸这时湿漉漉水汪汪的,愈觉动人。

    桓广阳一阵心悸。

    他眸色温柔,“也不是,我跟你藏私了,只教了些皮毛让你糊弄人而已。”沉默片刻,又柔声道:“些须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去,好么?”

    任江城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桓广阳在前面带路,任江城紧紧跟着,两人都是沉默不语。

    很快到了竹林边。

    “任八娘真的在墨竹林里?”隐隐能听到寿康公主带着怒气的声音。

    任江城侧耳倾听。

    她身子微斜,腰肢如柳条一般柔软纤细,令人生出怜惜之心,可她聚精会神侧耳倾听的神情又很严肃,令人不敢轻慢。

    桓广阳也凝神听着外面的人说话。

    “真的,我们亲眼看她进去的。”“我们拦过她,告诉她这是桓府禁地,外人莫入,她固执的很,根本不听。”“是啊,她太自以为是了,根本不听人劝……”瘐家几位女郎七嘴八舌,加油添醋,搬弄是非。

    任江城气得小脸通红幻想乡玩家。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瘐家也是南朝一流的世家了,怎地养出来的女郎会是这样的品行。

    范瑶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音,听着便知道她又气又急,“我表妹从来不是这样的!她没有自以为是,也从不固执!”瘐涵应该在她身边安慰她,“十九娘莫哭,我相信你说的话,相信八娘不是这样的人。”她似是转过了头,诚恳的看向寿康公主,“姨母,等八娘出来了,一定会真相大白的。她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等她出来?她还出的来么?”寿康公主冷笑。

    乐康公主在斥责女儿,“九娘快过来阿母身边,不许惹你姨母生气。”

    瘐涵急了,“她还出的来么?姨母,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八娘她……她出不来了么……”声音发颤,显然是慌了。

    范瑶呜呜咽咽的,哭出声来。

    任江城不由的着急,“我快点出去吧,莫让表姐和阿敏急坏了。还有,若是阿敏和乐康公主起了口角,便不好了。”世上最亲的莫过母女,让阿敏和她的母亲乐康公主起了什么不愉快,于心何忍。

    桓广阳点头:“你从容出去即可,不必惊慌。”

    “再会。”任江城回过头,嫣然一笑。

    “再会。”桓广阳眸色沉静。

    任江城笑咪咪看了看手中半开的绿色洛阳花,神清气爽的往外走,口中娇呼,“瘐五娘子,你出来了么?你摘到洛阳花了么?拿出来比比看,有没有我的这朵美?”

    她的声音传到外面,从寿康公主开始,直到瘐清、瘐五娘等人,个个呆住了。

    范瑶最先跳起来,欣喜若狂,“我表妹的声音,这是我表妹的声音!”瘐涵也大为兴奋,“我也听到了呢,听声音阿令很高兴,笑吟吟的!”携了范瑶的手,两人一起往竹林边跑。

    “九娘站住!”乐康公主喝道。瘐涵不便违抗阿母的命令,只好停下脚步。范瑶体贴的放开她,“你听公主的话,我一个人过去便好了。”谁知乐康公主却冷冷的道:“谁许你进入墨竹林了?墨竹林是桓家禁地,非请莫入,寿康公主请你进去了么?你便敢往里闯?真和你表妹是一样的性子!”范瑶被她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脸登时煞白,连嘴唇都是白的了。

    “阿母!”瘐涵顿足。

    乐康公主本来还想再训斥范瑶几句,见瘐涵急的小脸通红,到底还是心疼女儿,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瘐涵歉意拉拉范瑶的手,范瑶勉强挤出丝笑意,“放心,我无事。”

    “瘐五娘子,咱们来比比啊,看谁的花最美?”任江城含着笑的声音飘出竹林,飘到众人耳中。

    瘐清、瘐五娘、瘐六娘等人脸全都白了。

    任八娘竟然全须全尾的从墨竹林里出来了?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们失魂落魄的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一位身姿袅娜、清丽妍媚的女郎自竹林中含笑走出来,华容婀娜,含辞未吐,手执一朵名贵罕见的浅绿色洛阳花,不是任江城,却是哪个?

    “瘐五娘子,你到了竹林东口么?你的洛阳花在哪里?”任江城眼角眉梢都是笑,满面春风的问着瘐五娘。

    瘐五娘定定看着她,忽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049章

    “五阿姐!”瘐十五娘失声惊呼。

    瘐清和瘐六娘瘐七娘等人也焦急的呼唤起她们的好姐妹,瘐五娘。

    众人都没料到任江城竟能走出墨竹林,更没料到任江城出来之后瘐五娘竟然昏倒了,未免有些反应不过来,都在发愣。

    就连范瑶和瘐涵也是呆呆的,满脸茫然。

    寿康公主凌厉敏锐的目光逐一扫过任江城、瘐家诸女郎,不禁皱起娥眉。这是怎么回事?方才瘐家女郎说任八娘擅闯墨竹林,被困在里面了,万般无奈她们才说出实情替任八娘求救,可是任八娘从墨竹林中走出来了,手持一朵洛阳花,说她和瘐五娘在打赌……

    任江城俏生生站在众人面前,欣然四顾,笑容明悦,“公主殿下,诸位女郎,全在这里,想必是来见证我和瘐五娘子的赌局的吧?没想到我和瘐五娘子居然有这样的颜面,一个小小的赌局,惊动了这么多人,惶恐惶恐,惭愧惭愧。”

    她虽口中说着惶恐、惭愧,但是意气扬扬,踌躇满志,哪有几分害怕和羞愧的意思。

    “赌局?”寿康公主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任江城,缓缓问道。

    “是啊,赌局。”任江城笑吟吟,一脸的天真烂漫,“瘐五娘子为她四阿姐出头,要和我再赌一局,赌的便是……”

    瘐清本是和瘐家其余的女郎一样围着瘐五娘连声呼唤的,这时猛然抬起头,用仇恨的目光盯着任江城,尖声叫道:“你撒谎!我五阿妹没有跟你打赌!你撒谎!”任江城小脸一板,“瘐四娘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我正在回答公主殿下的问话,你突然打断我,这不仅是对我的不礼貌,更是对公主殿下的无礼和藐视!”

    “你……你血口喷人……”瘐清脸一下子白了。

    任江城给她扣的这顶帽子可不小,她戴不了。

    “我表妹才不会血口喷人!”范瑶跑到任江城身边,握着她的小手,大声宣布。

    瘐涵被乐康公主拘束着不许过来,不过,冲任江城又是招手,又是眨眼睛,挺忙的。任江城回报她一个善意的、灿烂的笑容。

    “表姐,多谢你。”任江城拍拍范瑶的手,笑咪咪把她往外推,“表姐,方才咱们分开了,我和瘐五娘打赌的时候你不在,所以,你先回去吧。”示意她回到众人当中去,不要和自己站在一起。范瑶不乐意的小声嘟囔,“表妹你一个人……”任江城声音也小小的,“表姐听话,回去。”在她手上捏了捏,冲她使了个眼色。范瑶无奈,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任江城在这里是孤单无助的。只有一个表姐范瑶出来帮她,她不要,又给推回去了。

    她宁可一个人,面对着这群尊贵的、傲慢的、对她有敌意、几乎是要群起而攻之的女人。

    自她从竹林中出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她便是谈笑风生、神情自若,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

    寿康公主眼眸中透出浓浓的兴味。

    别的不说,单单是任江城的这份勇气和担当,已经足够让她刮目相看了。

    瘐清一开始有些发蒙,明白过来后忙向寿康公主赔罪,“公主殿下,四娘只是一时激愤,绝非有意冒犯,请公主殿下恕罪。”她心中忐忑,战战兢兢,看上去颇为可怜。乐康公主当然是站在瘐家立场上为瘐家女郎说话的,便笑着向寿康公主说道:“阿姐,四娘这孩子跟了我几年,她的性情我是知道的。是个好孩子,只是太心直口快了些,阿姐莫和她计较。”寿康公主淡淡一笑,道:“不会。”乐康公主心里一宽,训斥瘐清道:“今后务必谨言慎行,要不然,被人抓住你一个错处便紧咬着不放,令你无从分辩,陷入尴尬处境,明白么?”她明着是训瘐清,其实是在指责任江城抓着瘐清一个小小的错处便大肆张扬,小人得志、没完没了,这样明显的指桑骂槐,又有谁听不懂呢?

    “你就是血口喷人,我五阿姐没有和你打过赌!”瘐清有乐康公主撑腰,声音又高起来了。

    任江城慢条斯理的,“瘐四娘子,我劝你开口讲话之前还是先仔细想想比较好。我方才和瘐五娘子打赌的时候你根本不在场,所以,你没有讲话的资格。”

    “你……”瘐清气的脸色发白。

    任江城语气更加冷静,“根本不在场便要妄加断言,这不是维护姐妹,是信口雌黄了。瘐四娘子,你这样不合适,很不合适。”

    “我没有信口雌黄……”瘐清委屈的、弱弱的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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