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多学着点儿。”郗氏微笑道。

    “阿嫣,看你表妹多聪明。”连范静也这么说。

    任江城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别呀,我纯粹是看到阿父没什么胃口,说出这番话来哄他的。我这全是胡扯,随口瞎编的……”

    “阿令你就别谦虚了。”范瑶掩口笑。

    “不是谦虚,我真的是信口雌黄,瞎编乱造的。”任江城决定谦虚到底。

    正在这时,婢女进来禀报,“秦参军来访。”

    范静和郗氏、范琛、范瑶相互看了看,同时笑了起来。

    任平生脸上也露出笑颜。

    阿令还说她是瞎编乱造的呢,可是,秦参军真的来了。

    “瞎编乱造的都这么准,要是正经八百的说话,你还得了啊?”范瑶啧啧赞叹。

    婢女将残馔收拾过,换上香茗。

    郗氏料理家务去了,范琛到,范瑶一边啧啧赞叹,一边起身牵了任江城的手,“咱们到后头躲着去。”任江城点头,叫过能白吩咐了几句,起身和范瑶一起去到屏风后坐着,一人拿了杯茶,慢慢啜饮。

    “这两个小丫头。”范静见她俩这样,溺爱的笑道。

    能白命仆从抬过一张长榻,“郎君,八娘子请您躺下,装出虚弱无力的样子。”

    “这孩子。”任平生和范静异口同声的道。

    “阿父,您遭逢变故,爱妻幼子均在昏睡,自己忧思成疾,恍恍惚惚,这是在所难免的啊。”任江城在屏风后头笑道。

    任平生又是摇头,又是笑,拗不过任江城,还是依言倚在了长榻上,做出虚弱的模样。

    他本就忧心爱妻幼子,又后悔没有保护好他们,这时躺在榻上装病,方才一直隐忍的情绪肆意散漫开来,竟真的是怏怏的,少气无力的。

    “为什么要姑父装病?”范瑶小声问。

    任江城小小声的告诉她,“省得我阿父被人叫到陵江王府去了啊。今晚是秦参军,明天会有谢大人,我阿父要是不装病,不被秦参军叫去,也得被谢大人弄走。到时候我阿父还得帮着陵江王妃跑前跑后,还要配合这位铁面无么的谢大人,你说憋气不憋气?就算陵江王妃没害人,她也是管理不好自己的府邸以至于连累无辜之人,给这种女人跑腿,我阿父凭什么啊?”

    范瑶冲她伸出大拇指。

    没多久仆役便陪着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进来了。这人和时下流行的美男子不同,身材很高大,脸色黑红,一点也不白,不过,看神色却是很温和的,并非脾气暴燥的粗人。

    范静起身相迎,任平生也努力挣扎着要起身,秦参军忙上前按住他,“看你脸色就不对,快躺着。”三人见过礼,分宾主落座。

    秦参军重伤初愈,说起话来中气不是很足,显得有些虚弱。

    “尊夫人如何了?阿倩呢?”他关切的问着范瑗和任启。

    “舍妹余毒未清,昏迷不醒,小外甥也正睡着,大夫说明天醒了之后,才知道病情究竟严重不严重。”范静淡淡的说道。

    秦参军现出抱歉之意。

    他是忠厚人。如果不是性情忠厚,也不会轻易便被萧庆正利用了。见范静这做哥哥的明明很伤心,却强自克制,很同情,也很钦佩。

    他正要开口说几句客气话,胸口一阵难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任平生皱眉,“秦兄,你伤还没好,应该好好休养才是。尊夫人不知你伤势没痊愈么,怎地便放你出门了?”言下之意,对明知秦参军伤还没好便把他派出来的人很不满意。

    秦参军拍拍胸口喘息片刻,温声道:“王妃也是突遇变故,六神无主,这才将我唤了去。任兄,咱们同僚多年,相知甚深,我也不说客套话了,实言相告。今天的事表面上看是有侍婢欲向你一家人下毒手,实际上却是……”说到这儿,他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任平生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位是我舅兄,一家人,秦兄但讲无妨。”

    一则范静不是外人,二则中毒遇险的是他亲妹妹,任平生和秦参军密谈,不应该避过他。

    秦参军略一犹豫,苦笑道:“陵江王府的事,咱们是清清楚楚的,不知道范仆射可听说过么?大王膝下有三子,长子萧净乃妾侍所出,生母身份卑微,连姓名亦不为人知;次子便是世子萧凛,王妃嫡子,性情温和善良,信佛教,爱惜生灵,向有贤名;三子是颜夫人所出,名萧准,三公子长相随大王,性情脾气也随大王,美如谪仙,却酷爱上马征战。这三个儿子之中,恐怕有许多人会认为大王最喜欢的三公子吧?其实这只是世人的愚见罢了,三位公子全是大王亲生的,哪个他不爱惜?”

    范静对陵江王府的事知道得真还是不多,听秦参军讲的很详细,便静静的倾听。

    任江城和范瑶也听的津津有味。

    三个儿子,同父不同母,陵江王又家大业大的,这要是不争不抢的,反倒不正常了。

    秦参军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事发之后,武主簿和褚参军连口水也没顾得上喝,一直在清理、审问。唉,任兄,这件事查到最后,似乎是和……大公子、三公子的人有关……”

    当着范静的面他本来是不想说这些陵江王府的家丑的,可是,范静是范瑗的哥哥,人家亲妹妹现在还昏迷不醒呢,于情于理,他也应该对范静有个交待。

    “秦兄,王妃这是查清楚了么?”任平生冷冷问道。

    秦参军有些尴尬,吱唔道:“也不算查清了。不过,形迹可疑的仆从和侍婢之中,查到有人和大公子、三公子的心腹之人过从甚密……”

    “也就是说,只是怀疑。”任平生语气冷静。

    秦参军感慨,“是,只是怀疑。”沉默片刻,道:“任兄,我当时若不幸伤重而亡,或许有人会怀疑中郎将是有意将我推向桓十四郎刀下,那也只是怀疑。”

    范瑶又冲任江城伸出了大拇指。

    怪不得陵江王妃要把秦参军这伤没好的给叫出来呢,他说话有说服力啊。

    他的经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要唤起任平生对萧庆正,以至于对陵江王长子这一房人的愤恨,看到秦参军便可以了。

    良久,任平生方徐徐说道:“秦兄,我明白了。”

    秦参军大喜。

    他觉得自己没有白来一趟,使命完成,不虚此行。

    范静、任平生和秦参军本来是在厅堂密谈的,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连个仆役也没有(当然还有屏风后的任江城和范瑶),这个时候不应该有人进来打扰他们,可是外面竟然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郎君,陵江王府的武主簿来访,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求见!”

    任平生和秦参军同时大吃一惊。

    “十万火急,会是什么事?”秦参军惶然道。

    任平生挣扎着要起来,“不行,我得出去看看。”

    秦参军和范静一起把他按住了。

    范静命令,“快快有请!”仆役答应着去了,没过多久,武主簿便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不好了,廷尉左监谢平到了陵江王府,声称奉了陛下的旨意前来查案,当即便审问起犯人来了!”

    “这……这……廷尉如何知道此事的?”秦参军又惊又怒。

    “桓十四郎和瘐家小郎来找杜大夫,曾在王府门前闹过。”武主簿硬着头皮说道。

    秦参军一声长叹,“这可麻烦了。”

    “麻烦什么。”任平生冷冷道:“做些手脚,让他们最终查到这只是下人心怀不愤,意图向主人报复,不就行了?哪家没有不知轻重的下人,这也算不得什么家丑。”

    秦参军和武主簿惊讶片刻,欣喜的点头,“对极了!”

    如果查到幕后主使的是萧净或萧准,这自然是陵江王府的家丑,让人笑掉大牙的丢人事。如果只是下人不服主人管教,要向主人报复,虽然也不是好事,但是就好听多了。

    只要不是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就不相干。

    秦参军和武主簿便要回陵江王府,任平生也奋力想要起来,可惜气力不济,累得一额头汗珠也是自己无法起身。范静一把按住他,生气的质问:“我阿妹还在床上躺着,昏睡不醒,小外甥也是一样,你这一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阿妹和两个孩子怎么办?”秦参军和武主簿都不好意思,“任兄也太信不过我们了吧?这种小事难道我们办不好?”安慰任平生几句,嘱咐他好生歇息,告辞了,匆匆离去。

    任江城从屏风后绕出来,“阿父虽是装病,却也是真的累着了。您现在什么也别管,赶紧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舅父,您也是,早些安歇。”她扶着任平生,范瑶拉着范静,各自把他们拉走了。

    任平生还有心事,不过,上床之后,任启忽然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软软糯糯的叫了声“阿父”,任平生的心登时化成了一滩水,抱住幼子亲了亲,低声道:“阿倩,好好睡,明天什么都会好的。”任启乖巧的答应了一声,小身子往他怀里拱了拱,又朦胧睡去。

章节目录

江城谣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春温一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春温一笑并收藏江城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