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虾王产自南海,头胸部粗大,外壳坚硬,色彩斑斓,腹部短小,每只足足有一两斤重,若是现烤出来的话会非常美味,而且很香,称得上香飘十里。

    “哈哈哈。”陵江王忍不住纵声大笑。

    杜大夫也忍俊不禁。

    好嘛,萧冲不忍心直接跟江城说什么,可他还是不服气,不放心,所以转过身便想要烤虾王了,想要以香气诱江城回来!哈哈哈,他这做阿父的也真是不容易,用心良苦啊。

    婢女果然从厨房取来虾王烤了,香气四溢,香飘十里。

    江城正在情荡意牵之时,鼻间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不由的伸鼻子嗅了嗅,一声惊呼,“烤龙虾!十三郎你闻闻看,是不是烤龙虾的味道?”桓广阳这时候哪有心思闻什么烤龙虾,别说龙虾了,给他天上的龙肉他也不感兴趣啊,可是见江城馋涎欲滴的样子,又不忍令她失望,只好和她一起闻了闻,“嗯,好像是龙虾的香味。”

    “十三郎,快走快走。”江城眉花眼笑。

    “稍等片刻,我替外叔祖捉条鱼。”桓广阳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对于江城来说无比诱人的烤龙虾香味,却让桓广阳惆怅了。唉,这时候烤什么龙虾啊。

    “快点好不好?”江城嘻嘻笑。

    桓广阳不由自主点头,“好。”拿起渔叉凝神看了片刻,出手如电,一条胖胖的大鱼被他叉上岸,准确的落到了小桶里。

    “好厉害!”江城为他拍掌叫好。

    桓广阳方才还觉得遗憾,这时见到她如花笑颜,却颇为自责,“阿令开心便好了,为何要强求和她始终厮守?今天能和她相守这么久,已是少有的快活时光,难道还不知足么?桓广阳,你太贪心了。”

    他冲着她微笑,伸手拎起小桶,“快,咱们去吃烤龙虾。”

    “对啊。”江城兴滴滴,“快走快走,我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了。”

    其实她这是很文雅的说法,真实情况是这样的:想到烤龙虾的味道,她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没办法,这是吃货本色。

    桓广阳见她这样孩子气,心柔软得像滩水,“阿令多可爱啊,可爱极了。”

    江城虽然急着回去吃烤龙虾,但是考虑到桓广阳拎着个小桶,桶里还有条活蹦乱跳的鱼,便没有走的太快,“不着急,没吃到东西的时候也是有意思的,等待的越久,吃的时候便越美味。”她这话是安慰自己不要太着急吃烤龙虾,桓广阳却是心中有鬼,不知怎地便想歪了,脸越来越红,羞态可掬。

    两人已经离陵江王、萧冲等人越来越近了,陵江王略显苍老的面容映入眼帘,江城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下了脚步,“十三郎,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她脸色郑重。

    桓广阳见她这样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慌,忙柔声问道:“怎么了?”

    江城眉宇间闪过烦恼之色,“是我翁翁。十三郎,我翁翁虽然表面上很正常,可是实际上却不是的。我仔细观察过他,觉得他和从前不一样,有时候会一个人呆呆的坐着,脸上的神色是……”她停顿了一下,在考虑着措词,想着怎样形容陵江王的情形比较好。

    “我明白。”桓广阳声音低沉,“萧庆正虽然是罪有应得,可是他老人家亲手射杀了自己的亲孙子,心里哪能好受?他会难过,那是一定的。”

    陵江王并非无情之人,亲手杀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他的孙子,想让他若无其事,哪里能够。

    “我不忍心见翁翁受苦,他已经很可怜了……”江城低声道。

    “我知道,我已经让人在查萧净和萧净的生母随夫人了。”桓广阳低声告诉她,“现在还没有太多的消息传回来。不过,据查萧庆正并不是从小便这样,而是从十二岁那年起忽然性情大变的。而他十二岁那年,随夫人生过一场重病,陵江王当时征战在外,陵江王妃连棺椁都替她准备好了。”

    “有这种事?”江城惊讶,“也就是说,萧庆正十二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令他祖母受伤、令他性情大变的重大事情?”

    “是。”桓广阳点头。

    江城心中一动,低声道:“十三郎,你早就想到我翁翁的事了,对不对?所以你早就让人着手调查萧净的身世,想让我翁翁解开心结。”

    如果陵江王知道萧净不是他的儿子,萧庆正不是他的孙子,虽然不会所有的心事一起放下,便肯定是会好很多的,心理负担不会那么重。桓广阳一定是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会无声无息派了人到蜀地暗中展开调查,目的就是查清真相,还陵江王心灵上的宁静。

    “你想的多周到啊。”江城非常感动,“十三郎,你是我见过的最周到的人了。”

    桓广阳却不肯居功,“不是,我差去的人还说,有另外一拨人也在暗中调查这件事情。阿令,我觉得另外一拨人可能是舅父……”

    “我阿父?”江城呆了呆,“也对,我阿父肯定比我细心,早就觉得翁翁不对劲了,所以也派了人到蜀地。”

    “放心,很快会查清真相的。”桓广阳柔声道。

    “嗯。”江城用力点头。

    必须查清啊,要不然陵江王一直背着这么个心理包袱,太可怜了。虽然江城不知道事实真相究竟是怎样的,不过以先太后的种种做派来看,萧净这个庶长子怎么看都像是她硬塞给陵江王的、诬陷给陵江王的。当然了,还是要查清楚之后再作结论。

    “阿姐,阿兄。”阿倩跳起来,冲他俩挥着小手。

    “阿倩,来了。”桓广阳笑道。

    他和江城一起走过来,将小桶交给婢女,江城吩咐,“去剥洗干净了,腌制好,然后再烤。”婢女答应,忙接过小桶,忙碌去了。

    “虾王。”阿倩热心的向江城和桓广阳推荐。

    “太好了。”江城两眼放光。

    “阿父替你剖开了。”萧冲将一个已经从中间剖作两半的大虾王递给江城。

    “还是您疼我。”江城眉眼弯弯。

    美味当前,她食指大动,别的都顾不上了,埋头苦吃。

    萧冲露出宠溺的、心满意足的微笑。

    陵江王和杜大夫背过身,笑的一抽一抽的。

    “哎,十三郎,你恨这龙虾不?”陵江王拉过桓广阳,打趣的问着他。

    “不恨。”桓广阳庄容正色,“表妹吃的这么开心,我怎么会恨它呢?”

    杜大夫凑到他身边,“十三郎耳后根粉粉的,真好看。”

    陵江王和杜大夫一起捧腹大笑。

    可怜在外面如冰山般的桓广阳,被他们打趣的脸像烧着了似的,朝霞满天……

    萧冲嘴角牵了牵,“这臭小子虽然可恶,也有其可爱之处啊。他也不容易,才被我整了,又被阿父和杜大夫笑话。”心情愉快,递了龙虾给他,“十三郎,这虾王味道不错,尝尝。”桓广阳受宠若惊的接过来,“多谢舅父。”萧冲嘴角又牵了牵,心中想道:“有个十三郎这样的外甥,似乎也蛮好的。”

    烤龙虾的香气把范瑗也吸引过来了,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享用美食,度过了愉快的半天。

    萧冲确实和桓广阳一样在暗中调查萧净的身世。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月之后,萧净的身世终于被查清楚了。

    原来,在萧庆正性情大变的那一年,不仅仅随夫人生了场重病,陵江王府还死了个人,一个叫王忠的护卫。这护卫本是宫中侍从,后来跟着陵江王出宫到了王府,虽然不出众,人倒也还本份,依着年资升职,也是个头目了。他娶妻张氏,但是和妻子并不恩爱,也未曾生下子嗣,他死了之后张氏便改嫁了。桓广阳派去的人找到了这张氏,威逼利诱之下,张氏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王忠那个人看着老实,其实根本不是。他和随夫人通奸多年,后来被随夫人的孙子知道了,他才因为这个送了命的……”但是,这张氏语焉不详,很多细节根本说不上来。其实她也就是模模糊糊发觉王忠和随夫人有暧昧而已,也知道王忠死的蹊跷,但是更多的事情,她就不得而知了。

    桓家的人当机立断,求见陵江王妃和世子,只说他们是在要别的案子时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让王妃和世子拿主意要不要继续查下去。陵江王妃和世子正为萧净、萧准这两个人烦恼着,自然乐于对付萧净,陵江王妃亲自审问起随夫人。桓广阳派去的那人很机灵,诈了随夫人一回,冷笑道:“事已如此,你还想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你以为大王什么也不知道么?他为何会亲手杀死萧庆正,你自己想想!萧净也已经被关起来了,迟早是个死,这都是被你害的!”随夫人原来就是个宫女,到了陵江王府之后也只是看在萧净的份上给了她一个夫人的位子,但其实陵江王常年不见她,她没有宠爱,王妃和其余的夫人们也就懒得对付她。她日子过的平淡,多年来没什么长进,老了老了,也不比做宫女的时候更聪明有胆量,拿萧庆正的死吓了吓她,又威胁杀了萧净,要挖王忠的坟,将王忠这欺主之人鞭尸,她受不了了,崩溃大哭,“王忠已经死了那么多年,死的那么惨,求求你们,不要挖他的坟,鞭他的尸……”

    原来,她当年是有一个情人的,就是这名叫王忠的侍卫了。她和王忠私通之后月事没有按时到,她担心自己有了身孕,更担心事发之后遭遇极刑,惶惶不可终日。王忠也怕死,费尽心机找保命的法子,重金贿赂了先太后身边一个得宠的宫女,知道了先太后的心事,便壮着胆子设下了当年的那个局。她和王忠纯粹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才想的这个法子,指望着这样能死中求生,没想到竟顺顺利利的便成功了,先太后承认了她,承认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进到陵王府,做了夫人……

    “都是我的错,杀我吧,快杀了我吧,放过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随夫人痛哭失声。

    陵江王妃冷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王忠会死了,萧庆正会变得暴戾无比、不可理喻?”

    随夫人软软的瘫在了地上。

    王忠跟着她到了陵江王府,跟着她到了蜀地,一个是牵挂亲生儿子萧净,一个也舍不得随夫人,想暗中保护他们母子。随夫人虽然锦衣玉食,可是陵江王常年征战在外,就算回府了也不会见她,她吃的好穿的好,可是心里空虚,身体也空虚,如何能忍受呢?当年她做宫女的时候明知道后果严重,还和王忠偷吃了禁果,当然也忍不了常年的寂寞,和王忠偷偷摸摸的又好上了。她在陵江王府实在太不重要了,也没人察觉到这件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和王忠也就放松警惕,不当回事了。

    就在萧庆正十二岁那年,她和王忠在屋里偷情,偷情之后回忆起当年的事,也说到了萧净的身世。这些话,被一个人偷偷过来的萧庆正给听到了。萧庆正年少气盛,接受不了萧净不是陵江王亲子这个事实,一怒之下,亲手砍死了王忠。自此之后,萧庆正性情大变,成了连随夫人都害怕的残忍狠毒之人。

    随夫人交待出所有的往事,哀求不要挖王忠的坟、不要杀萧净,之后便咬舌自尽了。

    她画了押的认罪书被带了回来,桓广阳和萧冲再三商议之后,将认罪书放在陵江王面前,告诉了他这一段往事。

    陵江王沉默了许久,沉默得萧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王忠啊?我记得这个人。”半晌,陵江王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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