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儿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心里却极不耐烦起来。这都什么事儿,什么时候要吃食不行,非挑这正忙的时候。哼,真是主子奴才都没眼力见儿,难怪长子嫡孙的,连个正房都住不上。其实,这吃食也不是匀不出来一碗,但谁让他这会儿正着急上火呢,就是不乐意,怎么地吧!

    “你……”冬梅气结,指着张三儿正要骂人,却忽然听到一声暴喝。

    “给老子砸!”贾赦气得脸都绿了,一个箭步冲到张三儿跟前就是一脚。

    这狗奴才!这个吩咐,那个点名的都管用,合着就老子的话不算数是吧?!还将就将就,他娘.的不让老子舒坦,谁他么的也别想舒坦了。一挥手,身后就冲出十几个如狼似虎的汉子,一拥而上地开始大砸特砸。

    “哎,等等,看着点别把那什么酥酪、蛋羹给砸了。”爷家的小闺女还等着喂食呢。

    “放心吧老爷,奴婢已经装好了,您看。”冬梅从渐渐狼藉的厨房里挤出来,笑嘻嘻地举着手里的食盒邀功,“酥酪、蛋羹、燕窝粥都有,还有刚做出来的两道菜。”

    “是个机灵的,快给姑娘送回去,免得饿坏了身子。”贾赦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让冬梅快些回去投喂。他自己则背着手站在厨房门口,冷眼看着那些管事、厨子跪地求饶,或者反抗被揍。

    今天的事闹大了,不过赦大老爷不在意。反正他是个荒唐老纨绔,砸个厨房而已,只要不是把这敕造的府邸给点了,他想干嘛干嘛。至于说前面的宴席开了天窗,会不会丢荣国府的人?他才不管那个呢。再说了,贾家丢人的事多了,也不在乎多个一件两件的。

    “大老爷……您、您这是做什么啊?前面,前面……”张三儿是被一脚踢在心窝上的,当时就闭过气去了,等他好容易缓过来,就发现厨房已经被砸的不成样子了,杯盘碎了一地,食材也都扔在地上被踩的稀烂。他一翻白眼就想在晕过去,前面的酒席可还差两道汤呢啊!

    “做什么?老爷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老爷说话不管用,连口吃的也得等你施舍,啊?”

    最后一声质问猛地扬起,直让张三儿打了个激灵。他哪知道大老爷会亲自到厨房这种地方来,早知道的话……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是先把自己摘出来再说吧。

    张三儿也不回答贾赦的问题,跪在那儿一个头磕下去,就号开了,“大老爷啊,您有气冲奴才发也就是了,奴才认打认罚没二话。可这……这怎么能砸了厨房呢?今儿咱们府上有大喜事,若是前面的酒席开了天窗,您可让奴才怎么活啊?老太太、老爷太太追究起来,这可怎么办啊……”

    “没法儿活了?那你死去啊。是想上吊还是想抹脖子,老子在这给你把这风儿,绝对没人敢拦着你。”贾赦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跟他撒泼耍赖的,那是他的看见本领啊。眼前的狗才想在他面前耍花活,也不看看他是谁!

    “你也别拿老太太说事,老子才是一家之主,追究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至于你说的什么老爷太太,哼,两个靠着老子过活的旁系,倒被你看得比老子还重了,瞎了你的狗眼。”林之孝不知从哪搬了把椅子,赦大老爷就翘着二郎腿坐下。

    “呃……”张三儿猛地噎住,不知道该接什么好。这府上的奴才都是捧高踩低的,大老爷偏居一隅不得势,他们自然也就看低大房几分。可事情若是摆在明面上说,还真是大老爷说的那样,他才是这府上的一家之主。按理,就连老太太也该听大老爷的才对。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还不赶紧让开!”

    院子外面传来争执声,林之孝一听就知道是谁,弯下腰在大老爷耳边轻声道:“老爷,来的是大管家赖大。”这赖家是在他们林家之后上位的,当年可没少干把他们家当台阶踩的事。

    重生回来两三天了,总算见着一位荣国府的实权人物,赦大老爷心情并不太愉快。这个赖大不是个玩意儿,或者说姓赖的一家子都是什么好东西,大老爷觉得自己不能纵着他们,得好好教教他们怎么做人。既然碰上了,那就从赖大开始好了。

    “让他进来。”

    赖大其实也是一头雾水的,他已经叫人催了厨房几遍了,却还是没见到汤上来,可不就屈尊亲自前来查看嘛。可一到厨房的院子门口,就见四个个门神一样大汉守在那儿,谁也不让进,说什么也不管用。他正怒火攻心呢,忽然瞧见林之孝出来迎他,心里就是一咯噔。

    这大房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等进了一看厨房的惨状,赖大头上就嗡得一声炸开了,府上要丢人了啊。这大老爷年岁也不小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不着痕迹地瞪了张三儿一眼,他正要想办法补救,至少先把前面的客人们应付过去啊,一时就忘了给贾赦见礼。

    呵,赦大老爷正琢磨着收拾他呢,见状还不借题发挥。他随手就抄起个杯子砸过去,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看不见老爷在那儿?!之孝啊,留下两个人好好教教他规矩,你们剩下的辛苦些再跑一趟,去把这狗才的家给抄。老爷也不叫你们白跑,抄出来的银子分你们一成。”

    “老爷,您就请好吧。”林之孝一听就乐了,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方才抄王大家,其实没什么油水,有几件好东西还都是王婆子贪墨姑娘的,都被大老爷收回去了。但是赖大家就不一样了,去他家抄查可是趟肥差,大老爷又许诺分一成,可算是发一笔财啊。

    赖大都懵了!贾赦手劲儿不小,杯子迎面砸在他颧骨上,当时就见血了。还有,什么呀,就抄家?还是抄他赖大管家的家!凭什么啊!?再说,他家那是能抄的?从他娘那辈儿开始,可没少对荣国府的库房进行战略性转移。可他又拦不住林之孝他们,只能从贾赦身上下手。

    “大老爷,您这是做什么?没跟您见礼是我的错,可这错也不至于抄家吧?我们赖家祖祖辈辈都是伺候府上主子们的,我娘更是伺候了老太太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如此折辱我们,是什么道理?再说,老奴有什么错,还请您指出来,也让老奴受罚受得明白。”

    “道理?”贾赦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哼道:“谁他么跟你讲道理,老子就是这府上的道理。”

    ☆、第六回消息散各人各心思有心得贾赦教儿子

    “你爹……一直都是这个风格?”不应该啊!若贾恩侯真是这么个有趣儿的,下面早应该报到他这里来。往日他也曾关注过荣国府,袭爵人不过是个纨绔无能愚孝的家伙罢了,没甚么脱出掌控的情状。现在这一出,难道是……

    对于这样狂帅酷霸拽的老爹,贾小琏还是第一次见识,简直要惊为天人了。他爹昨晚上吃什么了,怎么就敢这么嚣张霸道?!厨房说砸就砸了,赖大说捆久捆了,赖家说抄就抄了,这简直就是把二房跟老太太的脸摔在地上,还用脚不停地碾啊碾的。

    怎么都觉得下面的一幕幕充满了不真实感,贾小琏如梦似幻般地回答:“不是啊,父亲以前挺安静温顺的啊。”只要给他银子花、女人睡、古董玩,老爹就是个很安分的人,不争权不夺利,住在马棚边上也愿意。这忽然之间风格大变,难道是……

    中邪了?!!

    贾小琏猛地就红了眼眶,忿忿地咬着下唇。这什么爹啊!人家的爹都是没中邪的才知道疼孩子,他爹倒好,中了邪才知道疼孩子。而且最可恼的是,中了邪之后还学会重女轻男了,简直不能原谅!

    安静温顺?宇文熙不由得挑了挑眉梢,反正他是没办法把这个词儿,跟底下那个趾高气昂充满恶霸气质的贾恩侯联系在一起。果然,在每个儿子的心里,爹都是个安静的美男子,自家儿子也这样的。曲指轻敲了贾琏脑门儿一记,“行了,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我带你下去。”

    抄家是个大工程,尤其是抄富户的家。贾赦也不管有没有人去通风报信,径直带着自己的人大摇大摆地回去抱闺女,留下一地狼藉的大厨房。当然,他没忘了带走捆成粽子样的赖大管家,也不知道这厮在家里给他备下了怎样的“惊喜”。

    其实,对于赖家的处置,赦大老爷在留着养肥和立刻拿下间徘徊。不过,既然今儿赖大自己撞上来了,那就没什么说的了。若说林之孝他们要发笔小财,那大老爷已经在盘点自家会添多少私房了。没错,这抄出来的金银,他一点都没想过要重归公库。那都是他的!

    想想他日后要供养儿女,琏儿的学业家业聘礼,迎儿的衣裳首饰嫁妆,顺带还有邢氏那女人,哪一样不得大笔银子供着,他也不容易嘛。盘算来盘算去,赦大老爷忽然发现自己的私房也不是那么充裕,很应该盘点清楚,然后开源节流,定要争取成为大庆国第一首富才行。

    憧憬一下日后琏儿和迎儿拿金板砖砸人的情景,贾赦就不由得充满了动力。恩,老子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得努力,得奋斗啊!

    这边大房在很愉快地进行打砸抄家行动,前边荣庆堂和荣禧堂正在宴客人就没那么欢乐了。好好的一个抓周宴,弄成了个虎头蛇尾,就别提多晦气了。上到老太太贾母,中间贾政、王夫人夫妇,下到贾珠、贾元春,没一个还能维持着好脸色的。

    尤其是贾母史太君,听说贾赦不但砸了大厨房,捆了赖大,还命人去抄赖家,当着众多女眷来宾差点都没绷住笑脸。这老大是想干什么啊?!身为整个贾氏宗族、宁荣两府地位最高的长辈,她自从丈夫去世之后就一直是唯我独尊的,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打脸过?!

    况且,今日府上是什么情形?这正宴客呢,万一被客人察觉了什么动静,整个荣国府丢要没脸出门了。如此不顾大局,不识体统,这老大也是够了。唉,也怪她往日放纵了大儿子,原想着他袭了爵能长进些,却没想到他倒越发不成器了。看看,她当初就说爵位该给政儿嘛!

    王夫人这边也得了消息,暗暗地磨牙,心中忽喜忽怒的。喜的是,大房越是闹妖,就越是不得老太太待见,二房的地位也就越发巩固;怒的是,她那么不凡的宝玉,好好的抓周宴被搅和了,最后这酒宴的残缺简直丢人败兴。她若是不给老太太添添火,怎么能出了这口气。

    想到这里,她不由往邢氏那里望过去,嘲讽地勾起了嘴角。身上有一品诰命又怎么样?小门小户的出身,就是上不得台面。也不看看她身边围着的都是些什么货色,竟然还觍着脸得意洋洋的,简直没见识极了。想她王家正蒸蒸日上,她虽只是六品安人,可看看她结交的是什么人物。哼!

    荣国府嫡长孙女,这样的身份让贾元春非常享受。她今年十三岁,正是该相看人家的时候,今日随着祖母和母亲见了许多夫人,受到了不少的赞美。到底还是小姑娘,心里美得不行。好容易接着更衣脱身出来,回到自己屋里喘口气,“我要的酥酪呢,还没送来啊?”

    大丫鬟抱琴赶忙凑过去,小声地跟主子嘀咕,“姑娘,奴婢正要跟您回禀呢。您点的酥酪……被大老爷拿去给二姑娘了。不过也怪不得厨房,大老爷带着人把厨房给砸了,听说酒席上还有两道汤没上呢,管事们都快哭死了也没用。”

    元春闻言就是一掀眉毛,娇声嗔道:“怎么回事?今日家中宴客,大伯怎么如此行事,实在是……”她到底是没说出实在是什么,但眼中轻蔑的神情充分说明了她话中的未尽之意。

    “这还没完呢,”抱琴垂下眼睑,接着说道:“听说赖大管家去厨房查看,也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大老爷,现在人被捆了不说,连家都要被抄了呢。而且啊,奴婢听说先前儿已经把王嬷嬷家给抄了呢。王嬷嬷,就是二姑娘那个奶嬷嬷。”

    “这倒稀奇了,大伯竟然跟赖大管家对上了。哼,管他呢,有祖母和赖嬷嬷在,大伯恐怕讨不了好,咱们就且瞧着吧。”元春闻言美目微瞪,旋即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至于二妹那个奶娘,不尽心的奴才挨罚,那本就是活该。只是,没成想大伯还是有心人呢。”

    听她这话的意思便明白,她早知道迎春的奶嬷嬷不是个好的,却也只是在一边看笑话,丝毫没有为堂妹出头的打算。对于贾元春来说,他们二房才是一家人,荣国府里旁的人,包括老太太,相比之下都算是外人。

    后宅的女人们都得了消息,就更别说贾政、贾珠父子俩了。两人面面相觑,不由得都在心中暗恨大哥(大伯)不懂事,没能力给他们帮忙不说,还可着劲儿地添乱。就算有什么不妥当,要处置下人也得等客人离开了再说啊。万一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丢人的还不是他们父子俩。

    “你派人去跟大老爷说一声,今日家中有客,莫要妄生事端。”此时酒宴正进行到尾声,贾政待会儿还要送客,不敢轻易离开,只好吩咐周瑞一声。好歹先把客人们送走了,再找了老太太去跟他大哥算账。说到底,贾政就像个没断奶的娃,没有娘靠着心里不托底啊。

    贾珠如今年方十五岁,去年便已进学,又得国子监祭酒看重订为女婿,正是少年得志、春风得意又颇有些少年意气的时候。他自诩为少年英才,自然对于纨绔无能的大伯有些看不上,甚至就连他自己的爹贾政,也颇有些不易言表的轻鄙,谁让他爹也没能考中功名呢。

    他并不在乎大伯处置了哪个下人,做了什么荒唐事,却很在意自己的名誉。清高自许的少年,对于自家这么个大伯拖后腿颇为郁闷。唉,罢了,只等他日后高中平步青云,到时多看顾些琏儿他们吧。

    大老爷可不知道他们这一个个的心思,他怀里抱着小闺女,身边坐着大儿子,美得鼻听泡都要乐出来了。曾几何时,他也如此“左拥右抱”过,不过这一次是最有满足感和成就感的。儿子、闺女,都是他的宝。他这也算是浪子回头了,定要不枉这重生一回。

    “父亲,您准备如何处置赖大管家,您真的派人去抄赖家了么?赖嬷嬷是老太太亲信的人,这样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老太太那里一定会生气吧,您可是差点搞砸宝玉的抓周宴啊……”贾小琏抱着他爹塞给他的果子,忧心忡忡地喋喋不休地唠叨,跟个小老头似的。

    “怕什么,有爹在呢。”相较于儿子的担忧,赦大老爷却浑不在意,大大咧咧地一摆手,“琏儿,这些道理是爹悟了许多年才悟透的,一旦悟透了,便也没什么放不开。”

    他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压低声音道:“琏儿,说到底这荣国府真正当家做主的,该是你爹我才对。其他甭管什么人,包括老太太,那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要你爹我自己能立起来,旁人再拿什么也压不住我。以往是爹一叶障目了,往后你且看着吧。”

    “这里没外人,说句不大恭敬的话,这就像是那皇宫里。说到底,这天下是皇上的,太后就是再厉害,她也做不到龙椅上不是?”议论皇家,这话不是不太恭敬,简直就有些大逆不道了,所以贾赦旋即赖皮道:“我这么一说,你这么一听,在往外说我可是不认的啊。”

    父子二人正说话间,外面有丫鬟回道:“老爷,老太太那边的鸳鸯姑娘来了,说是请您过去一趟。”

    “该来的终会来。”贾赦抱着迎春站起来,还颠了颠小闺女,“怎么样,儿子,要不要跟去见识一番爹的威风?”

    ☆、第七回先发制人王氏出丑挺身而出你放心吧

    “老太太,大老爷、琏二爷和二姑娘来了。”鸳鸯此时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丫头,却已领着二等丫鬟的份例,干些跑腿的活儿。老太太很喜欢她,已经在当做心腹大丫鬟培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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