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两个等得心急火燎的,就在快要坐不住的时候,赦大老爷才姗姗来迟。其实他来得并不慢,不过谁让这两人心太急呢。

    “老太太叫我来,可有什么事么?前面还有客人上门,我恐怕呆不久啊。”所以,有话快问,不要拐弯抹角。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这伯爵的事。听说,是你献药有功,跟我仔细说说。”贾母看不得他那副嘚瑟的样儿,闭了闭眼睛才道。

    “没什么,前儿朋友送了张方子给我,说得十分珍贵,便拿去太医院给老御医看了看。没成想竟真是张好方子,禀报了皇上之后,正是他老人家需要的。这不,皇上一高兴,就封了个一等伯给我。哈哈哈……这也是侥幸,侥幸啊。”说是这样说,大老爷可以点没有自觉侥幸的样子。

    什么破药方子,居然就金贵得值一个伯爵?还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走了狗屎运的。

    贾母心中不屑,却也越发确定之前的猜想,心中暗喜地追问:“哦,那这方子可不得了,不知是味治什么的药啊?能被皇上看重,想必定是不凡。”

    “老太太就是有见识,那方子的确不凡啊。据称,那药若是配成了,便是一味难得的圣药,人称做‘万应百宝灵丹’。听听,光这名儿就不凡啊。”赦大老爷端起茶杯,遮住自家骨碌碌乱转的眼睛,毫不犹豫地挤坏水。

    听他说得暧.昧不明,却让贾母更加深信不疑。反倒是贾政听着觉得不对,说了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其实,子只是不语,子没说他不信啊。在这一点上,政老二跟子是一致的。

    自觉弄明白了献药的事,贾母便不再揪着不放,缓了缓语气问道:“老大啊,皇上特准你搬进荣禧堂,不必避讳国公府邸的规制,这可是天大的恩典。荣禧堂可打扫了,你准备何时搬过去啊?到时候,咱们府上也该摆一摆酒宴,好好热闹一番。”

    “老太太说的是,我已经命人整理了,过两天择个吉日便搬。左右荣禧堂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也不用大费周章地折腾。”恩典?当初政老二住荣禧堂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恩典?

    “恩,你既有了章程,那我就放心了。你那院子空出来了,可有什么安排没?你们年轻的不知道,这房子啊就是得有人住着才有人气,不然就容易荒废了。你那院子尤其是这样,里面的草木颇多,若是长久不住人,日后怕就住不得人了。我看不如……”

    赦大老爷霎时间明白她的主意,当即打断道:“怎么会不住人呢?我们两口子搬去荣禧堂,琏儿不还住在那儿嘛。那孩子已经十来岁了,还没个正经的院落,这些年是我委屈他了。现在正好,就把我那院子给他,日后成亲都不比再重新收拾院落。”

    想什么呢?!家都分了,二房赖在荣庆堂这儿也就算了,竟然还想搬到老子的院子里,做梦呢吧!!!

    ☆、第三十五回求放过人生好导师回老家老爷不上套

    自己的意思还没提,就已经被人堵住了嘴,贾母心中的气愤自不用说。但她也知道,贾赦差不多是跟他们撕破脸了,不会再为了名声,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她倒也能沉得住气,只是脸色免不了难看些。

    “琏儿自己住在那儿好么?他小小年纪,还是放在身边教养好些吧。”贾母看贾赦耷拉着眼皮不理她,转而叹了一声,“唉,隔壁的珍儿,不就是年少时他爹娘不太管,便养成了个放纵恣意的性子。现在敬儿不在府里,他把整个宁府都翻过来,竟也没人敢管。”

    “所以说啊,孩子还是得放在长辈身边管教才好。你看看珠儿,这才多大就已经进学了,国子监的先生都说了,下回是必中的;再看看元春,规矩礼仪一丝不错,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人人都夸是大家闺秀,近来还知道帮着我教导宝玉,孝顺得不得了。”

    这话里话外不过一个意思,我教孩子那是有一手的,看看我教出来的两个就知道了。贾赦你还不赶紧把贾琏送过来给我教导,然后把院子乖乖地给二房住,那样我说不定还能用用心,把贾琏也教出个样子来。

    想起她自己亲手教导出来的几个孩子,不管是贾政、贾敏,还是贾珠、元春,贾母都忍不住得意起来。女人这一辈子,拼的不就是家世、相公、孩子么?她出身侯府,嫁给国公,这都不是她最得意的,最得意的就是这几个好孩子了。

    赦大老爷都想哭,上辈子琏儿和迎春就是被她教导出来的,一个住在叔叔家里给人当了外管家,一个唯唯诺诺混成了个二木头。这么毁人不倦的老太太,他可不敢再把孩子们交给她。他这辈子就是要让琏儿和迎春享福的,老太太的教导还是留给二房那几个吧。

    求放过我家孩儿吧!

    “老太太教出来的自然是极好的,我看着珠儿和元春也很好,很好。”大老爷浑不在意地打着哈哈,嘴里随意地夸赞着。

    贾珠和贾元春这俩孩子也没落啥好,一个被科举耗干了精力早早病死,一个被送入深宫在倾轧中暴毙,都不是什么好下场。可见,这老太太就是自我感觉太良好,其实嘛都不是。

    见贾赦不接话,贾母皱皱眉头,决定拿出杀手锏来。她就不信,她揭穿了贾赦献药方的真相,这孽障还敢不管不顾的不听话?!

    “要我说,敬儿那就是鬼迷了心窍。好好的日子不过,整日里呆在道观里。他要是真一心向道也就罢了,偏偏弄些烧丹炼汞的歪门邪道。那些就不是什么好物,我活了这样岁数,从没见过吃丹药得了好的,倒是吃出事情的不少。”

    她瞥瞥贾赦,见他脸色不变,便又疾声厉色道:“历朝历代不都有这样的事,皇帝起了求仙问道的心思,便有那起子奸佞之臣,诱着皇帝练些邪门功夫,或者去吞服什么仙丹。那哪是什么仙丹啊,我看是毒药还差不多。若是碰上这样的奸臣,就该当千刀万剐。”

    这老太太是真恨自己啊!看她那样子,千刀万剐了他都不解恨啊。

    赦大老爷再次确认了自己在贾母心中的地位,说不伤感是假的,那毕竟是他亲娘。不过要说有多悲伤,那也不可能,该伤的上辈子已经伤过了,这辈子他没那么容易受伤。

    “老太太说的是,果然比敬大哥哥有见识,回头您该好好管管他。荣宁二府乃是一家,老太太又是唯一在世的长辈了,这也是老太太的责任。明知道敬大哥哥走了弯路,要是不好好劝导他,老太太日后恐怕也不好跟堂伯和父亲交代。”

    她不是提贾敬么,不是提会管教孩子么,赦大老爷就逮着这个跟她说道说道。

    贾母被他噎得脸色发白,她吃得吃得多撑,才会真的去管贾敬的烂事。她提贾敬,不过是要警告贾赦,丹药方子的事情她已知道,若是敢不配合,她说不得便要大义灭亲了。

    可贾赦竟然装听不懂,拿住贾敬说事。呵呵,难道她不去管那个二椅子老道,还能愧对列祖列宗了不成?!再说,那玩意儿他爹都管不了,她这个堂婶算哪根葱?

    “老太太啊,你是荣宁二府辈分最高的人了,虽然被皇上训斥过,也被摘去了诰命的身份,可对家族你还是有责任的。”

    听着这话,贾母的胸口仿佛被人狠狠cha了一刀。这件事在她就是禁忌,谁提跟谁急。

    当然,贾赦肯定是不会看她脸色了,他继续快准狠地下刀。

    “这些年,族里的子弟越发地不像样子,你身为长辈的,看在眼里怎么就不知道劝诫呢?虽说珍儿媳妇才是宗妇,可她到底是个小辈,没有你的分量重啊。”

    一辈子没能当上宗妇,这也是贾母心中的一痛处,所以这一刀挨得也不轻。

    赦大老爷跟她几十年母子,别的清不清楚不说,但这老太太忌讳什么,他是一清二楚。当年,他可没少提醒自己,不能提起这些忌讳的事,给老太太添堵。

    “日后等你去了地下,若是祖父、祖母和父亲问起,你有没有起到长辈的作用,你到时候可怎么回话啊?难道要说,因为你的不作为,族人越发不成器了?”

    人一上了年纪,最怕的就是“死”那个字,贾母尤其惜命,于是又挨一刀。

    “不过还好,现在也不是不能补救。正好趁着老太太你身子还硬朗,不如就多教导教导族里的孩子们吧。若是能多教出几个像珠儿、元春那样的,可是大大的功劳。日后老太太去见祖宗们的时候,也能有话回不是?”

    赦大老爷觉得贾母总想出幺蛾子,就是太闲了的缘故。多找些事给她烦,就没那么多工夫去想些不该想的了。

    贾母气得脸都绿了,她明明想说的是院子的事,这话题竟然被贾赦带的歪到天边儿去了。

    管教族里的孩子?她又没有吃拧了,要去操那个闲蛋心。别人家的孩子好不好,管她什么事,都她娘.的成了败家子、窝囊废才好呢。

    况且,听听贾赦那孽障一口一个去了,一口一个到了地下,他这是不想让她活了啊!

    “我的命好苦啊……到了这等岁数还要被儿子诅咒,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贾母气得眼眶都红了,顺势就抹起了老泪,“罢了罢了,看来这京城是呆不下去了,与其在这里被人嫌弃……政儿啊,去叫人与我收拾行李,我这就带着人回金陵去,不在这里碍他的眼……”

    “母亲,您这是做什么啊,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的?您要是就这样回金陵去,可让儿子们怎么活,日后儿子们皆无立足之地了啊。”贾政连忙跪倒,又是叩首又是哭,转而又对贾赦道:“大哥,你还不认错,难道要真要逼得母亲回祖籍去么?”

    两人见贾赦面上无甚动容之se,又一声不吭,不由越发起劲。

    “政儿,你是个好的,娘知道。你快快起来,我儿不用代人受过。什么都不用说了,快去吩咐了备下车马,我明日便要动身。政儿,你只管记住,日后若有人戳你的脊梁骨,你定要与他分说清楚,万不可替人背了不孝的名声啊。我的儿啊……”

    贾母到底是老戏骨,说到情深处,面上悲痛欲绝,眼中老泪纵横,抱着小儿子哭得丢不开手。

    “母亲,快莫这样说,大哥并不是有意的。您等着,儿子这就叫他给您认错。”贾政亦是泪流满面,面向贾赦怆然道:“大哥,都到了这步田地,你难道还不说话么?你也是在朝为官的人,母亲若是只身回南,你将如何面对朝中衮衮诸公啊?”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母子两个唱的一出好戏。

    赦大老爷沉吟不语,冷然地看着他们母子。犹记得,当年宝玉挨打的时候,这母子俩就演过这么一出,配合得也是相当默契。一个递台阶,一个顺阶而下,端得是母慈儿孝、严父慈祖的一则佳话。

    “老太太要回金陵?好啊,那我立刻就命人去备车马船只,绝不叫这些耽误你的行程。这些年,金陵那边的族人更不像话,比京里的还不如,正好老太太回去了,也能教诲一二。”

    贾赦知道贾母也就是说说,真要叫她回金陵,那比要了她命都难。不过她既然爱拿这个拿捏人,赦大老爷也不介意拿这个吓一吓她。

    “另外,老太太也该去见见你留下的好管家,金家那两口子,胆子可不比京里那几家的小啊。两个不知所谓的奴才,比正经儿的贾家族人都要张狂,也不知是仗了谁的势。”

    他从袖袋里摸出一张地契来,拍在茶几上,冷声道:“这张地契是族中祭田的,竟然被我从外地客商手中买回来。老太太,你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咱们贾家已经到了要灭族的地步了么?竟然到了卖祭田的地步了?你告诉我,这是谁干的?”

    他派去金陵的老管家已经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不容乐观,赦大老爷都有亲自跑一趟,清理门户的心了。

    哭成一团的母子俩齐齐一噎,面上的表情都凝固住了,看上起十分滑稽。

    这个贾赦,为什么从来都不按他们的逻辑走呢?!!

    ☆、第三十六回金陵事发心中惴惴身在高位首当其冲

    贾赦也是来荣庆堂之前,才见到风尘仆仆的老管家的。为防贾母出什么幺蛾子,他先听了简要的汇报,才去了见贾母。不得不说,这是很有必要的,大老爷果然有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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