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单名一个珩,小儿子单名一个瑀。两个孩子长得十分相像,都像极了他们的爹,长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才十岁的年纪,已经显出一些少年人的玉树风姿。老太太就常念叨说,也不知道家里这对双胞胎长大后,要迷了多少京城姑娘的魂儿。

    不过心性上,两人就是南辕北辙了。

    叶珩少年老成,为人稳重,说话处事都极有章法。叶瑀性子跳脱,小孩心性,爱玩爱闹的。虽说两个孩子长相上看不出什么分别,可只要听他们说上几句话,就很能分辨出哪个是哥哥,那个是弟弟了。

    马车上,叶檩问了问两个孩子的功课,叶珩口吐珠玑,叶瑀插科打诨,很快马车就驶到了自己府邸门口。

    叶檩本来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回书房,细细考究一番再一起用晚膳的。没成想刚进大门,就见到了老太太身边的人,传话说‘三姑娘在敬安郡主处昏了过去,被老太太带回自己屋里’,让他到了家先过去看看。

    叶檩听完也是担心女儿,当下便要过去。两个小的更是不得了,一听说事关润润,脚下生风地先跑回后院了。饶是叶珩平时也算同龄人中老成持重的,此时也顾不上旁的了。

    父子三人脚步匆匆地赶到老太太处,润润正坐在榻上捧着个手捂子跟她祖母说俏皮话,逗的老太太乐个不停。

    她穿了个脖子边镶了一圈白貂毛的杏色小袄,圆润的下巴就被隐在白色毛领之中,看起来可爱讨喜极了。

    看到她有说有笑的,叶檩父子三人吊着的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见她爹和两个哥哥都回来了,润润笑的更欢了,甜甜喊了一声“爹爹”,就对着叶檩向前伸直了双手。这是要抱的意思。

    叶檩没整理就过来,一身的寒气,不想沾给她,给老太太见过礼以后,让一旁的丫鬟给掸了掸,然后刚想伸手过去抱抱那个小玉团子。润润却已经把手伸过去了,还蹙着眉头,一脸的懊悔模样。

    叶檩当她生气了,便温声解释道:“爹爹身上冷,现在热了,抱抱咱们润润好不好?”声音软和的,根本不像那个有在京官圈里,有“寒面学士”之称的内阁学士叶檩。

    润润摇摇头,从榻上下了来,提拉这自己的小绣鞋,到叶檩面前工工整整地给她行了个礼,嘴里还说:“润润见过父亲。”

    叶檩前几日事忙,很多时候回来的晚,润润睡得早,父女俩就没碰上面。

    ……但也没有几天不见,就生分到这个地步的啊!

    叶檩摸不着头脑,抄起润润,问她说:“怎么才几日不见,润润就不要爹爹抱了呀?咱们润润不喜欢爹爹了吗?”

    润润赶紧摇头分辨道:“喜欢的,润润最喜欢爹爹了。”然后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转头对着屋里其他人说:“润润也最喜欢祖母,姨母和大哥、二哥了!”

    一屋子人都被逗的不行,老太太指着她说:“就你嘴甜,一家子都‘最喜欢’,那叫什么‘最’?”

    润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头埋进了她爹的脖颈处。

    叶檩抱着闺女坐下来,让她坐到自己膝头,他也发觉了对劲,小丫头怎么轻了不少。难不成真是什么了什么病?于是便问起老太太刚才她昏倒的事。

    一家子都到齐了,老太太也正好说这件事,便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叶檩的眉头皱得夹死苍蝇。敬安郡主,不仅是老太太的心病,也是他的心病。照理说敬安郡主金枝玉叶,长相不俗。那年他金榜题名,太后下旨赐婚,说出去怎么着也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可这段没来由的‘姻缘’,却让他与发妻生了嫌隙,甚至最后卢氏的早亡,也跟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因为敬安郡主的‘青睐’,他没了妻子,三个孩子早早地没了母亲。即便敬安郡主是嫦娥下凡,他对她也是不会萌生半点爱意的。

    润润其实不知道自己是昏过去了,小孩子的记忆总是很短暂又很跳跃的。

    她还当是自己在郡主母亲那里睡着了,然后被送回到了祖母这里。听完祖母说的话,她搔了搔后脑勺,小小年纪却也觉得有点丢脸。

    叶檩又抱着她掂了掂,问她说:“怎么不好好吃饭?瞧你让祖母担心的。”

    润润小声说:“有好好吃的,比蓁蓁吃的还多一点。”

    叶檩是知道敬安郡主用宫里的规矩来约束蓁蓁,别说用饭的规矩,就是她走路的每一步都恨不得用尺丈量好距离。

    对小女儿,他还是心疼的,可是敬安郡主是她的亲母,管教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一般也不会横加干涉。

    可是蓁蓁是蓁蓁,润润是润润,他从来没想过让润润也成为那样一板一眼的人,他们蓁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好,什么时候他们润润会想着跟蓁蓁比了?

    润润的种种行为可以说是真的有点反常了。

    叶檩看看老太太,老太太再看看卢青兰,三人都是不甚明白。

    一旁的叶瑀听了她这话,哼声道:“你是我和大哥的妹妹,为什么要同那个叶蓁蓁比?”

    他这话若是放在平时,叶檩肯定少不了一通教训。他虽然不喜敬安郡主,可蓁蓁总是自己的血脉,他们四个总归是亲兄妹。可眼下叶檩也不忙着教训小儿子,只哄着润润问:“润润为什么要同蓁蓁比呢?她是她,你是你啊。”

    润润低下头摆弄着腰带上缀着的小荷包,也不看他,小声嘟囔说:“可是……可是郡主母亲身边的老嬷嬷说,我这样的孩子进宫,只会给人看笑话,说学士府里出来个草包小姐。”

    “砰”的一声,老太太猛然一拍桌,把茶桌上的茶盅给震了一跳,也把叶檩怀里的润润吓得打了个哆嗦。他赶紧安抚式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老太太寒声问道:“她那儿的刁奴竟敢对你说这样的话?!好大的胆子!”

    润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像只受惊了的小鹿,“不是对我说的,是我和蓁蓁午歇的时候,听、听到的……”

    老太太是真的发起了气性,一张脸挂的比谁都难看。

    卢青兰看润润被吓到了,放柔声音道:“那是不是润润听错了?你看家里大人谁不稀罕你?怎么会有人这么说你呢?是不是咱们润润那时候有点犯困,其实那个嬷嬷说的是别人?”

    润润蹙着两道秀气的小眉毛,努力地想了想,当时午歇的时候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的,虽然后面的话听得很清楚,但是开头那个嬷嬷好像确实没有指名道姓,只说是‘三姑娘’,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她们说的是别人家的‘三姑娘’?

    想了半天,润润才说:“好像是没有提我的名字。”

    卢青兰在旁笑道,“这就是了,你看咱们屋里这么多人,你随便问问,谁会觉得你是‘草包’呀?你自己明明不是,怎么听了人家模糊的几句话,就否定自己了?”

    润润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对哦,我好笨啊。”

    叶瑀在旁边适时地插话:“对啊,笨死了,我们家出了个‘笨姑娘’。”

    润润咯咯直笑,才不把她二哥的话放在心上,反正大哥说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二哥的嘴。

    一家人在老太太屋里用了夕食。润润这会儿也不节制了,按照平时的饭量有滋有味地吃了顿饭,小脸又红扑扑的了。

    夕食后,一家子又说了一会儿话,卢青兰就把昏昏欲睡的润润抱回去了。

    她们走后,叶檩让两个儿子去前头做功课,他留下和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之前在儿孙面前拍了回桌子,可见是真的气得不轻。他们润润是没有蓁蓁那么老成,刚六岁的孩子天成无邪一点,怎么就碍着别人的眼了?

    不消老太太说,叶檩道:“母亲别气坏了身子,这事儿既然儿子知道了,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然后就命人去给敬安郡主传话,让她过来一趟,并且指明让她带上那个老嬷嬷。

    敬安郡主身边就一个特别得重用、能近身伺候主子的嬷嬷,姓冯,是自小看着她的长大的奶嬷嬷。

    老太太不喜欢这个郡主儿媳,府里上下都知道,甚至在外人看来的,老太太体恤儿媳,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府里都知道不过是老太太不愿意看见她,嫌她在跟前扎眼罢了。

    忽然喊她去,又听说叶檩也在老太太那里,敬安郡主就知道没好事,估摸着是白天润润在自己这里昏倒了,老太太携着儿子准备兴师问罪呢。

    ☆、第4章 复述

    第四章

    敬安郡主的父亲,是骁勇善战的信王爷。信王爷这辈子打过的大大小小的胜仗,数都数不过来。

    可惜的是,信王爷这辈子就只有敬安郡主这么一个女儿,听说是早年受了暗伤,后来就不能生育了。

    因此可见他对这个女儿都宝贝。那真是敬安郡主要月亮,他绝对不会给星星。

    也以为这样,敬安郡主的性子被养的心高气傲了一些,到了适嫁的年纪,挑挑拣拣,一直没有合心意的人选。信王爷虽然心急,但是到底疼爱女儿,不愿意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

    而且上门求亲的大多是一些王孙贵族的纨绔,他们信王府现在虽然看着风光体面,可到底就该这么一个女儿,等他百年以后,女儿没有兄弟撑腰,娘家终要没落的,到时候若是婆家仗势欺人,少不得苦她半辈子。

    眼看着标梅已过,敬安郡主的婚事越发困难起来。

    信王爷就去圣上面前求了恩典,让敬安郡主能在琼林宴上挑选一个合心意的驸马人选。

    于是敬安郡主就在琼林宴上相中了相貌堂堂的叶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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