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书本合上,双目微微闭合,用自己的心和自己做一次对话。问问自己:情感究竟能够占据生活主体的百分之多少?

    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五十?还是百分之七十五?

    其实都不是。若细想一下,情感原本就是生活本身,生活也沿着情感缓缓发生。它如同空气,不被人察觉,却缺少不可。若有一日真的没有了情,人生虽生也犹如死,不过是成为行尸走肉罢了。

    曾经百里慕蝶以为自己是一个感情寡淡的人,看淡一切,无所谓情感的付出,也所谓感情的获得。每日静静地看着日升日落,月起月灭,完成工会交代的任务,进行必要的交往就行。

    但是现在她才体会到,被深藏在内心最深处的情感是如何的澎湃。爱情的情感被姜子涯解除了封印,而关于亲情的情感在此刻,被弟弟百里苏雅解除了封印。

    “他在里面?”百里慕蝶问王力。

    王力说,“是的。因为光灼的原因,他没有办法到楼上来,只能待在地下室。”

    “……地下室……”百里慕蝶的心被揪着撕扯地痛。终日无法见到阳光,只能永无止境地生活在暗室当中,这对于人的精神来说,是何等的折磨。

    “小姐,我们走吧。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你最好不要有任何的伤痛,也不要有任何启动心灵血脉的做法,因为这些行为都会进一步剥夺苏雅少爷的心灵血脉,将他往死神的方向更迈一步。”

    百里慕蝶深吸一口气,坚定简短地说,“放心。走吧。”

    说着他们先后步入这栋看上去被废弃很久的建筑中。

    “你终于还是来了。”百里苏雅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这让百里慕蝶心痛不已。

    “你怎么了?”百里慕蝶轻声问。

    “呵,没什么,只是之前被孟刚豪弄得有些疲软。”百里苏雅无所谓地说着。

    “你没事吧?”

    “没事,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

    “苏雅……”

    “……”

    两个八年未见的姐弟就这样交谈着,看似正常的内容中包含了多少心酸和苦楚。更何况,尽管他俩这样交谈着,可是他们之间却存在着一面特殊的玻璃。这块玻璃时不时地闪烁荡漾过粉色光芒,它起着屏障的作用,保护着这两个相消相克的人暂时不会因为彼此的威压气场而受到伤害。

    百里苏雅的身体那般瘦弱,那张和百里慕蝶相似的脸庞也是颧骨突出。藏在白色衬衣下方的身体就好像只是一根竹竿支撑着,要不是他时不时地抬眼看看百里慕蝶,她甚至会以为那里坐着的是具风化干尸。

    “苏雅……”百里慕蝶声音哽咽。

    百里苏雅说,“不要哭,我的姐姐,如果你不想我现在就杀死你的话,就不要哭。”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微笑,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要知道,我并没有你所看到的这样虚弱无力。否则……爸爸妈妈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到这里,百里苏雅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爸爸?妈妈?……”听到这个更加让人心神温暖的词汇,百里慕蝶更加敏感起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好。”百里苏雅淡然地说,“不过还活着。”

    “苏雅……”

    “不用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没有必要。”百里苏雅冷冷地说,“当初爸爸为了救我实施光之影谷,当时在场的人都被反噬,我确实受到的反噬很严重,但是作为主要实施者爸爸和妈妈更是严重十倍。但是,若只是光灼之痛也就罢了,关键是自从那个时候开始,爸爸就不能主持家族事务了。渐渐地整个百里家族落寞隐退,但是更可恨的是左长师趁虚而入,趁机掌控了百里家族所有的运行,并且将爸爸和妈妈给监禁起来了。”

    “什么?!”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其实将他们监禁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好。左长师也算是好吃好喝地待着他们。”

    百里慕蝶美目一横,虽然时间有些久远了,但她对这个左长师还有些印象。左长师本名叫做金木利,原本长相就很不讨喜,鼠头鼠脑,十分猥琐。

    百里慕蝶问道,“左长师监禁爸爸妈妈,是为了控制你吗?“

    百里苏雅意味深长地笑了,“姐姐,你还是这么聪明。你应该还有印象,如果没有百里直系的血脉,是没有办法驱使驾驭百里家族守护灵的。所以没有我,左长师如何掌控百里家族的运行?唉,不过为了生存,我竟然沦为傀儡,真是可悲可叹更是可笑啊。是吗?姐姐。”

    “苏雅……你变了。”百里慕蝶掩饰不住自己的伤心。因为她的情绪出现了波动,使得他们二人之间的相消相克属性逐渐被激发,玻璃屏障上的粉色光线闪烁划过的速度越来越快。

    百里苏雅说,“慕蝶姐姐,你一定要这样吗?我还想和你多说会话呢,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让我杀了你吗?姐姐,家族不能没有我,爸爸妈妈不能没有我,你明白的,是吗?”

    百里慕蝶闭上眼睛,深吸了好几口长气,努力压制住心中波澜起伏的情绪波动,压抑住不自觉就调动催起的心灵血脉。自己的弟弟就这样面对着面,彼此相识却无法靠近,她使劲地捏着自己的拳头,却又不敢太过于用力,害怕手指的指甲陷入肉中造成伤害,自己会吸引百里苏雅的心灵血脉。

    矛盾,矛盾,矛盾。这样的纠结让百里慕蝶有些崩溃。

    百里苏雅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到玻璃前方,他看着百里慕蝶说,“我特意将这个城堡建在悬崖的边上,你知道为什么吗?慕蝶姐姐。”说着,他将手掌微微张开轻轻搭放在玻璃上。

    听到苏雅的声音,百里慕蝶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弟弟近在咫尺,她多想冲上去使劲地拥抱着这个从记忆中消失很久的弟弟。可是那只能是幻想。看到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掌贴在玻璃上,百里慕蝶也将自己的手掌张开放了上去。两个人隔着玻璃,手心贴着手心,这或许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最亲近的举动。

    “你知道为什么吗?姐姐?”百里苏雅微微笑着又问了一遍。

    百里慕蝶摇摇头。

    “那你觉得我有没有将小时候的城堡建成呢?”

    百里慕蝶没有回答。百里苏雅继续说道,“其实我多想让这座城堡能够有富丽堂皇的内饰,有光洁奢华的外墙,有热闹鼎沸的人气。可是,这座城堡就是我,我就是这座城堡,只可能是如此的废弃,如此的死气沉沉。”

    “可是,”他继续缓缓说道,“我还是选择在悬崖边建起这座城堡。因为这是我们两个从小的梦幻城堡。我想念你,我的慕蝶姐姐。我必须让这里成为你的坟墓。我不会忘记,你是这座城堡的王后。姐姐,我的慕蝶姐姐,我们早就没有了退路!”

    说着,百里苏雅的手掌握拳,重重地砸在玻璃屏障上。“轰!”如同古庙钟鸣般的声音震得百里慕蝶头皮发麻,她的身体条件反射地催动起心灵血脉,然而闪念一想,她用自己的意志生生地压下了纹印的启动。

    “哈哈哈哈……”百里苏雅癫狂地笑着,身体节节后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你果真是心疼我的好姐姐,我没有看错,没有看错。但是,我亲爱的慕蝶姐姐,接下来你想要怎么做呢?”

    因为强行压制心灵血脉,百里慕蝶此时额头上直冒冷汗,听到百里苏雅这样问,她疑惑地望着他。

    百里苏雅说,“是的,我在问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就让我们一辈子隔着这层脆弱到风吹就到的屏障活着?你能保证一辈子不动用心灵血脉,不会受伤,不会有情绪的波动?或者,你现在就死去成全我?”

    百里慕蝶被这接连的问题给问懵了。谁知百里苏雅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崩溃,难以抉择。

    百里苏雅说,“如果你选择最后一条,我非常高兴。不过我得提醒你,你不能慢慢死去,因为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死不了。要死,你就必须死的干脆,死的心无牵挂。姐姐,你能做到吗?”

    百里慕蝶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百里苏雅追问了一句,“我亲爱的慕蝶姐姐,你真的心无牵挂吗?”

    被他这么一问,百里慕蝶的脑袋“嗡!”地一下,脑海中即刻出现出一个不羁的笑容,矫健的身影,帅气的脸庞。姜子涯!

    “什么时候姜子涯在心中已经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百里慕蝶问自己。这要是在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即刻去死,将亏欠百里苏雅的一股脑全都还给他,让这个年轻的生命能够真正走在阳光下。

    可是现在,她犹豫了。因为心中有着一个姜子涯。

    百里苏雅看出了她的犹豫和顾虑情绪,冷冷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真的肯为了我,为了家族,牺牲你的所有。人,终究都是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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