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盯着他,拼命地冲他摇头。

    “扶三岁,要是你有一点点爱我,事情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我靠你全家!”陈浩东就像野兽一样可怕,用一股蛮力捏住我的嘴。

    我的脸被捏爆了一样,因为疼痛,我反射般张开嘴巴,陈浩东的手劲越来越大,我顿时感觉两片脸颊都要贴到一起去。

    偏生两只手都被他一只手擒住,绷直的腿又被他的腿碾压地死死的,已然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老子遇见你,就成了个神经病!”

    突然间并不结实的床猛烈震荡了两下,是陈浩东的拳头砸在床上,他的拳风不断鼓荡着我的耳膜。

    “我,出去抽烟。”陈浩东就跟死了半截似的从我身上下来,利落的收拾好自己拿起桌上的烟盒走出去,关上门。

    我慌不跌地把衣服穿好,又屈辱又无奈。

    陈浩东抽完烟进来,拿着那只行李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偏头对我说:“我不会离婚,扶三岁,你想都不要想!”

    我抱着腿坐在床上,心里难受得拿后脑勺用力撞着墙。陈浩东对我所有的好,都随着孩子的死亡和连续两次对我施暴而在心里一笔勾销。

    原来纵容是种很深很深的恶。

    关于人生,我们这一干人等都在学习中痛苦,在痛苦中懂得,在懂得中长大,在长大中释然回首。

    凌晨一点半,我越来越想那个人。

    手机捏在手里很久,谁知突然响了起来。

    竟是沈寰九的号码。

    我的手指发着颤,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键,随即把手机贴在耳边。

    “三岁。”

    沈寰九沙哑至极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阵猛烈的咳嗽:“咳咳咳咳,家里好像连口水都没有。我病了,你能过来陪我吗?”

    养殖场只剩下我一个人,理论上我不能就这么奔赴而去。可脑中清晰地卷起我生病时沈寰九照顾我的片段,我听着沈寰九咳嗽和呼吸的声音,我心慌地挂断了电话。

    从养殖场到村口的路很长,在那等车得碰运气,深更半夜有时候运气不好保不准等到天亮都等不来一辆的士。

    十分钟过去,一辆车都见不着。最后只得拨了叫车电话,二十分钟后,车来了。

    车子一路行驶,带我从黑暗穿行到灯火通明的繁华地带,最终停在了沈寰九的别墅门口。

    我习惯性地摸着裤兜,但钥匙早就没了,然后我走到另一边盯着电子密码锁看了好一阵。

    怀着胆怯的紧张的期待的情绪我慢慢按下了原来的密码,祈祷般合上眼睛。

    咔嚓一声,门竟然开了。

    这一刻,我内心汹涌的小情绪在不断翻腾。

    我轻轻关上大门,还没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抱住。

    滚烫炽热的身体在告诉我,沈寰九是真的病了。

    他哑着嗓子说:“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

    我低着头,呼吸层层加重:“你在楼下等我?”

    “嗯。”沈寰九无辜像个孩子,连鼻子里钻出那声回应我的声音都特别的委屈。

    我轻轻剥开他的手,扶着沈寰九上二楼。

    卧室里,灯光通明。

    沈寰九躺在床上,我下楼去烧了壶开水,找了备用的感冒药,提着水壶上楼。

    他的白眼珠全是红血丝,脸也瘦了一圈,显得五官更加立体。

    “喝水。”我把水杯递给他。

    沈寰九看我一眼,接过。

    我顺便剥了颗退烧药给他:“把药吃了。”

    沈寰九点头。

    “你们住在一起,你过来,他准了?”沈寰九吃完药就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们之间分明有什么阻挡着,和以前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了。

    “夫妻吵架而已。”我站在床边,低着头说。

    “他打了你,对吗?脸上有手印。”沈寰九喉结一滚,说完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一个抬头,瞧见他咳得整个上半身都佝偻着,我立刻把手伸到他后背轻轻拍打。

    沈寰九的手一抓,把我抓到他怀里。他自嘲地笑笑说:“三岁,我好想弄死他。他打你,弄死我孩子,还有我妈……”

    我心里就像被刀子在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姨……的骨灰。”我咬住嘴唇,恨不得把脑袋剁下来。

    王悦说我是祸害,陈浩东说我是祸水,就连沈寰九妈妈的骨灰没了,我也有脱不了的干系。在来的路上,万念俱灰的我有了那么点想死的念头,但看见沈寰九,他比我更不容易依然还在坚强的活着。

    “没了,骨灰盒都不知道沉到了哪里。”沈寰九咬着牙。

    完全能体会沈寰九对陈浩东的憎恨,虽然几次三番教训他,但沈寰九总归都会给他留一条生路。

    我鼻子发酸,没有说话。

    “去跟他离婚。”沈寰九的手臂圈紧我,说得特别低声下气,但低着头的我却看见他手臂上的血管涨得凸起,也就是说,沈寰九的内心其实是愤怒的。

    我慢慢从沈寰九地怀抱里抽离,一骨碌站起来,避重就轻地说:“你病着呢,我再给你倒杯水。”

    倒水的时候我动作很慢,心里酝酿了很久我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沈寰九咳嗽完才说:“问。”

    “在派出所门口为什么要给陈浩东那把刀,他是很冲动的人,你知道的。”我捏住水壶,往杯子里倒水,急促地呼吸着:“后来也不是官司不好打,是你不想追究对不对?沈寰九,我想不通,你心里在想什么。”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想沈寰九一定会在第一次就彻底灭了他,省的日后那一连串的事。一个男人最不能容忍的底线全被陈浩东触了。

    “罚我自己。”沈寰九只对我说了四个字,却好似包含了千言万语。

    我放下水壶,盯着满满一杯子泛着热气的水又沉默了一会问:“密码怎么没换。”

    沈寰九沉闷地说:“三岁,我从来没换过。”

    我心跳加快:“最后一个问题,没有我你会自杀吗?”

    “不会。”沈寰九沉默了一会,非常地坦诚地对我说:“没有爱情,我还有工作和很多责任。”

    这才是沈寰九,我欣赏和爱慕的男人。

    我看向他,艰难地说:“嗯。九叔叔,我二十了,十几岁那会是真的很喜欢你,但现在我不太喜欢了。”顿下话,我冲他微笑:“你也说了,和霍培一的经济战不知道打几年,说不定哪天你就变成穷光蛋,也说不定霍培一对你使阴招害你丢了命,我还这么年轻可不想当寡妇。”

    “你,在说什么?”沈寰九的眼圈更红了,眼神从惊愕到愤怒,最后竟然化为有些看不懂的笑意。

    我特别残酷地说:“其实我离婚还是不离婚都和你没关系。说实话,就我们现在的关系来说你老是出现我在生活里会让我很反感。”

    “三,三岁,你又在骗我。”沈寰九头一回笑得很难看。

    他突然伸出手臂想来捞我的身子。

    我猛地一退,他的手捞了个空,整个上身都匍匐在床边。他咳嗽得更猛烈,连续的,越来越重,那种咳法是不是因为悲伤过度我弄不清楚。

    我看着他这样,心都要疼碎了。

    可我真的是个祸害,是个只会给他带来麻烦的人。

    沈寰九要是从来没有遇见我,怎么可能为了爱情变得这么低声下气。

    我再也不想优柔寡断。

    我冲他笑得更欢地说:“沈寰九,你也知道我是个乡下姑娘,结了婚离婚名声很难听。再说就算我离婚跟了你,往后日子指不定过的还没有现在好。我吃过太多苦了,想想就后怕。粗活你都干不了,哪天你要是真破产了,是要我供个佛在家里头吗?你自己也难为情吧。”

    “你要是这么想,干嘛想生下我的种。”沈寰九抬动眼皮,那眼神简直要冒出火来,撑住床边那只手也抖成了筛子,本就凸起的血管就跟要爆裂开来一样。

    我说:“是谁的种没关系。早点生孩子身材恢复的快。我们乡下女人生孩子就和下蛋一样,咕咚一个,咕咚一个。正好陈浩东不介意,能生干嘛不生?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多子多孙多福气不是么。”

    当然,这是谎言。

    沈寰九死死盯着我,手指绷紧地抓住包边的那块木料,手指甲和它磨蹭着发出极度难听的声音:“你就……真的不要我了。”

    “这挺现实的不是吗?都是命,你那会不就是担心自己担心自己会生意败了之类的原因才和我分了吗?现在千万别拖我下水。这会又想跟我好,真挺打脸的。”我奋力着压抑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只想把这出戏给演好。

    沈寰九的眼神从我脸上移开,重重点头,凄惨地笑了笑:“好,请走。”

    “嗯。”我走了几步,为了打消他的怀疑,转头又补了句:“九叔叔,等哪天你把霍培一捏死了,安稳了,要真能让我过好日子,我其实可以当你的情妇,咱俩没事玩几把也不是不可以。”

    沈寰九看着我,眼神简直要吃人,一声咆哮,他暴怒地把床边的烟灰缸砸到我脚边,狠狠骂道:“扶三岁,给我滚蛋!”

    我耸耸肩,假装无谓地走出卧室。

    可走到楼梯的时候,两条腿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要不是握着扶手,估计人就当场趴倒了。

    我咬住嘴唇,直感觉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真正意义上离开了‘我的家’

    隔天一大早,霍培一找上门来,问我陈浩东的去相,说原本安排他出差的事他不能再拖了。

    这个点,员工们都在鸡舍忙和,整个院子空荡荡的。

    我撑着酸胀的眼皮看他一眼,坐在小矮凳上摘芹菜,很不屑地说:“你把那事告诉我,陈浩东还可能给你卖命?还找他干什么?是不是傻?”

    正说着话,霍培一的眼神似乎有了那么点变化,他挑起我的下巴,慢条斯理地问:“脸谁打的?红扑扑更漂亮了。”

    我一把扫掉他的手:“猫哭耗子假慈悲。”

    霍培一直起身来,似笑非笑:“真好玩。可惜接下来没的玩了。”

    我嗖一下站起来,手里抓的一把芹菜当成拖把使,狠狠在霍培一脸上扫了几下:“我忙着,没工夫接待你。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就只能找你老婆去说。”

    我走了几步,身后没动静。于是我回头看了一眼,霍培一正盘着手看我,可我们眼神交融的那一刹那霍培一冲我说了句:“记得来找我,我能让你不再俗不可耐。”他转身上车。

    手里的那把芹菜被我根根捏断。

    我失去的,真正到了讨回来的时刻。

    霍培一,沈叔,陈浩东……

    那些人给过我多少痛苦,我都要十倍百倍的奉还。

    走进卧室,我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给陈浩东,连续打了好几个,陈浩东才接了。

    “你在哪?”我问。

    “我不离婚。”陈浩东开口就送了我这么一句。

    “你昨晚睡哪儿?”我压着清晰,软绵绵地问他。

    “做什么?”

    我紧紧捏着手机平静地说:“你回来吧,我们和好,把行李搬回来。我给你买了一整箱的盐汽水,这会正给你做饭呢,我等你回来一起吃,爸爸一早上问了好几回你去哪了,我都给你瞒着。”

    电话那头的声音可惊慌了:“扶三岁,我,我没听错?”

    “陈浩东,以后咱俩好好的过。”我差点咬碎了牙齿。

    半个小时不到,陈浩东就拖着那只拉杆箱子回来。他身上都是酒味,不难猜到昨晚他出去干什么了。

    关起门来,陈浩东看见我脸上的巴掌印子,特别懊恼地说:“对不起,我太他妈王八蛋了。”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陈浩东,我们是夫妻,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合。昨晚我也挺冲动的,不该说惹你恼的话。既然结婚了,咱们得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才行。孩子没了就没了吧,以后我们再生。”

    陈浩东的嘴角抽抽了两下,有点茫然也有点振奋地问:“怎么……过好?你想要什么样的日子,老子听你的。”

    我越过他,走到院子里沉默了一会,转头说:“今年行情不好,利润太薄了,要是只养这点鸡,到年底估计又得接不上了。今年珍珠鸡的行情特别好,我在想要不去和村里贷点款扩大下规模。”

    陈浩东是头脑简单的人,他至今还沉溺在我原谅他的喜悦里,似乎想也没想就冲我说:“贷款做什么,钱,我卡里有。”

    我当然知道他这会有钱,更知道他的钱是哪来的。

    我悄悄拉起他的手,欲迎还拒地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生意经,要是把钱给了我,那你……”

    陈浩东一把搂住我的腰,歪着嘴坏笑道:“你要是肯安心跟老子过日子,还什么你的我的。养殖场也能赚钱,只要能赚钱,干什么不都一个样,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冲他微笑,踮起脚尖吻了他,吻的毫无情绪。

    陈浩东一把将我搂住,激动得不得了。

    他吻完我,紧紧握着我的肩说:“扶三岁,我爱你。扶三岁,老子……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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