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有些手足无措,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贺琛缓缓道:“其实那日我本来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但现在看来,说出来了,只会让你难做,既然你已经……”他到底没能抑制住从心头升上来的痛楚,略垂下眼眸道,“如果我早些认识你,比卫公子更早认识你,你是不是就愿意嫁给我了?”

    她十岁时就住在卫家,若是住在他贺家,定是不一样的结局。

    毕竟她不讨厌他,不是吗,或者说,他看得出来,她对他是有些喜欢的。

    不然凭她直率的性子,她何须领他进来。

    少年的话落入耳朵,叫她心口一滞,她抬起头看着他,他笑容温柔,好像并不在难过,她想说是,但这个字,难以轻易说出口。

    因为世上没有如果。

    她没有再给他希望,给他等下去的理由,贺琛笑得更温柔:“谢谢你,宝樱。”

    骆宝樱难以接话。

    他又道:“这盆牡丹花,还请你继续照料,你能一直照料它吗?”

    那是他送给她唯一的礼物,私心里,希望它能一直留在她身边,哪怕她嫁人了,哪怕是在很久,很久以后。

    她答应了:“我很喜欢它。”

    脂粉未沾的脸庞像是被雨露洗净的花瓣一样动人,他最后看了一眼道:“我也很喜欢它,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它了,保重。”

    他转身走了。

    她一时不知该做什么,缓步走到那盆牡丹花前,伸手轻抚了一下它的花瓣。

    眼睛竟湿湿的,兴许她不该那么难过,然而她往前不明白,一心喜欢着卫琅,不曾睁眼看向别人,但此刻她才发现,原来人生里,是会错过一些人的。

    可即便如此,人生也没有如果。

    ☆、第章

    到得十月中,岭南终于传来捷报,宁王伏法,正被押送京都,大梁军队借这势头,已从狄戎手中夺得一城。

    卫老夫人松了口气,老太太也松了口气,毕竟卫琅暂时无事,不然有个什么,那头贺家都回掉了,这孙女儿怎么办?老太太有些心思重,正好卫老夫人约他们去白马寺,众人便一起诚心上香,给寺庙添了不少香油钱。

    回来的路上,骆宝樟小声与骆宝樱道:“卫家果然富贵,听说咱们姨祖母一下捐了五百两银子。”

    那是不小一笔数目,在寻常人眼里,能吃上几辈子了,可在卫老夫人看来,能保得孙子平安,叫她再捐五百两都肯。

    骆宝樱没说话,只期盼这银子真能有用。

    见她没个反应,骆宝樟伸手推一推她:“你就不想三表哥呀?”

    这话真直,骆宝樱脸都被她说红了,不悦道:“珠珠都在这里,你说这些。”

    “四妹又不是不知道。”骆宝樟嘁的一声,“大家都晓得了,不然怎么会回了那贺公子呢?母亲也已经在给你置办嫁妆,那些好的,漂亮的都是你的,我是什么都没有!”

    她这个月也要出嫁,看出来袁氏这两手,厚薄完全不同,不过也算了,便是嫁妆带得再多,章家难道还会高看她一眼?往后的好日子,还得要靠她自己,她懒得与骆宝樱争这口闲气,撇撇嘴道:“你可记得我这回的大度,别将来嫁去卫家了,翻脸不认我这庶姐。”

    骆宝樱好气又好笑,什么都被她说了。

    她道:“你好好的不生事儿,我自然会理会你,不然,你也别怪我。”

    骆宝樟就笑起来:“生事儿也是在章家,不过我瞧着卫家那二房也不是安分的,还不定你生不生事儿呢。”

    骆宝樱没再理她。

    靠在车壁上,她侧过头,瞧着官道。

    外面空荡荡的。

    想起往前几次去白马寺,他总是骑马伴随身边,她嘴角就微微翘了翘,那时候嫌弃他老是出现,而今不在人前,又不习惯,难怪说远香近臭。她把手放在窗棂上,顺着那雕刻的花纹轻轻描着样儿,暗道也不知他此刻如何了?虽然抓获了宁王,狄戎仍在,他一介文官,在千军万马间,真不会受伤吗?

    可窗棱不会给她答案。

    过得几日,骆宝樟出嫁,不似骆宝棠那时尚有些悲伤,这骆宝樟啊,真个儿是没法叫人伤心,骆宝樱三姐妹欢欢喜喜的送上添妆,目送她离开骆家,这一日,久违的金姨娘也露了个面儿,若不是这,骆宝樱都差些忘了有这一号人了。

    骆宝珠听着外面鞭炮声渐渐停了,高兴道:“大姐总算嫁出去了,娘为她多操心啊,与我说白头发都长了几根,如今可是好了!”

    瞧瞧骆宝樟就是那么让人伤脑筋。

    姐妹两个说说笑笑,骆宝棠听着,过得一会儿,丫环过来禀报说二姑爷来了。

    骆宝樱探头一看,只见唐慎中穿着一身半旧的酱色棉袍立在不远处,她笑道:“二姐,二姐夫来接你了!”

    骆宝棠就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我走了,下回请你们来家里玩。”

    唐家啊,很是清贫,此前她们也去过,小小一个独院,两夫妻与唐夫人一家三口都住在里头,幸好唐老爷在京都辖下做知县,唐夫人常过去照顾了,稍许显得不是那么拥挤。不过那样小的一个地方,收拾却的井井有条,原是种花的花圃里种了些青蒜,菜苗,她们去的时候,正长到两指高,煞是可爱。

    那日骆宝棠烧了鸡予她们吃,鸡胗儿炒着,鸡骨炖汤,腿儿翅膀做了黄焖鸡,她原先是庶女,可也是小姐样儿,谁想到却还能下厨了,把三姐妹看得目瞪口呆。

    听闻还要请她们去,骆宝樱笑道:“等到你种的菜长大了请咱们吧,我就想吃那个新鲜。”

    骆宝棠抿嘴一笑,点点头,转身走了。

    风中隐隐飘来只言片语。

    “怎么连轿子都不坐……也不至于……”

    “坐了,你就不来接我了。”

    “走着也好,暖脚,我给你暖暖手。”

    骆宝樱听到,笑容渐深,觉得骆宝棠嫁得真不错,她也再不是那个老气横秋的小姑娘了,倒不知……她忽地想,往后她嫁给卫琅,他们互相说话,又是什么样的?他可不像唐慎中那么老实。

    见姐姐神游天外,骆宝珠小小叹了口气,原先希望三姐不要嫁人一直陪着她,如今看,不嫁也不成了,幸好卫家离得近!

    却说骆宝樟一路做花轿到得章家,就被喜娘在她手里塞了红绸,她耳边听着人声鼎沸,颇是满意,暗想这章无咎虽是庶子,到底也是伯府的孩子,客人来得多,还是给章老爷面子的,她喜滋滋跟着进去,行大礼。

    章佩瞧见她就不顺眼,见她进了洞房,想要个下马威,等到骆宝樟要吃得,使人端上来一盘子的残羹冷饭。

    银丹气愤道:“竟有这样苛待新娘的,姑娘,怎么办是好?”

    骆宝樟当然吃不下了,她也猜到定是章佩做得,毕竟这门婚事是章夫人首肯的,巴不得她嫁给章无咎,怎么也可不能在这时候下手对付她,她冷笑了下道:“哪个丫环端来的,你掌哪个的嘴巴,只莫说是我吩咐的。”

    银丹吓一跳:“这,姑娘,不,夫人,真要奴婢这么做?”

    “将来有你好处。”

    听到这话,银丹就豁出去了,这一晚上,厨房闹得不可开交,等到章无咎回来,瞧见骆宝樟委屈的坐在床上,他就忍不住笑:“别以为我不知是谁吩咐,只你带来的丫环真能折腾,把厨房管事都给牵扯进来了。”

    一来就被他戳穿,骆宝樟恼道:“你知晓你妹妹给我吃什么?”

    他坐在床边上:“我当然知,我自小不是没吃过。”他手抚在她美艳的脸颊上,“所以才娶你,我知道你定是不甘心的,是吗?”

    骆宝樟拂开他的手:“原是打这个主意!”难怪从来不露面,他压根不喜欢她,不过是为找个同谋,她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既如此,你今晚上也别碰我,我不甘心,你也不甘心,咱们一晚上就商讨商讨事情如何?”

    章无咎怎么肯,一把将被子夺走:“你这性子的姑娘不少,我只娶你,自当也有别的心意。”他将她压在身下,“往后,咱们坐一条船,睡一张床。”

    骆宝樟哪里抵得过男人的力气,眼见他一心要自己,又有几分得意,看来也不是一点不喜欢,她慢慢闭起眼睛,等到时日久了,她定然让他完全离不开自己,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

    绣着牡丹花的大红被子一时像波浪般翻滚。

    等到回门时,她与骆宝樱说起这事儿,笑得欢快:“我那蠢货小姑子惹得事儿,闹大了,父亲就知道了,只顾她面子,把管事狠狠罚了一通,这几日我吃得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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