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琅微微松口气。

    几人很快就到得卫恒的宅院,卫恒将将要出来去与长辈们请安,便见卫春堂沉着脸走过来,而在他身后,站着卫琅,还有观成。

    他浑身一冷,可面上故作惊讶:“大伯父怎么与三弟一起来了?可是我耽搁时间,祖父祖母催促?”

    卫琅话都不说,冲上去一拳就砸在他脸上。

    力气极大,卫恒的鼻子流出血来,顺着嘴唇下颌直滴在地上,他惊骇的捂住鼻子,大怒道:“你疯了?”

    卫琅却又打他,卫恒不得已拦住他的攻击,然而卫琅在军中待过一年,练过臂力,卫恒不是他对手,三两下就倒在地上,被他打得鼻青眼肿,原先白皙的脸已经不成样子。他怪叫道:“大伯父,你,您就看着吗?三弟他疯了,来人,来人……”

    可小厮们一过来,就被天冬跟九里困住,两方人打成一团。

    卫春堂沉声与观成道:“你老实交代吧,省得受皮肉之苦。”

    观成见卫恒毫无还手之力,想到卫琅把他家人都连带上了,一下瘫软在地,嗫嚅道:“是,是少爷,少爷让小人把这药偷偷的下到菜里。这药寻常人吃了无什么事儿,银筷也试不出来……小人,小人也没法子啊,还请大老爷饶命!”

    卫恒听见他全交代了,大怒道:“你胡说什么?谁差遣你下药了?你,敢给老子胡说,小心我……”

    话未说完,又吃了卫琅一记。

    卫春堂道:“琅儿,住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此事还得问过你祖父祖母呢,你不得行私刑。”

    不料院子外一声大喝:“私刑?打死才好!”

    却是罗天驰。

    他见卫琅一直不出现,除了卫老爷子卫家男人都不在,光他杵着有点尴尬,便出来寻卫琅,听说他们来了卫恒这里,他三步并作两步就追来了,结果听到观成的话,当下是火冒三丈。

    卫琅收了手,手背上血肉模糊,可他一点不觉得疼,因想着骆宝樱若吃得这药,要受的苦,他就恨不得把卫恒活活打死,就是到现在,胸中那团怒火也没有消去。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又得归于理智,卫恒得受到制裁才行。

    他直起身,冷冷看着卫恒道:“你慢慢等死吧!”

    这等罪行或许不被砍头,可必定是终身流放,然而罗天驰生性比卫琅嗜血的多,又无法无天的,知晓卫恒要害死骆宝樱与他小外甥,他就无法忍耐,上前便将卫恒一把揪起来,狠狠往他后脑勺捶了一拳。

    那拳头蕴含千斤之力,汇集了他这二十年的本事,岂是卫恒这种读书人能承受的?他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卫春堂见他一动不动,忙让大夫去把脉。

    大夫道:“还有声息。”

    罗天驰不屑一笑。

    这笑容有些诡异,卫琅瞧他一眼,拿帕子擦擦手道:“上回的事情我便怀疑上卫恒了,毕竟大伯父您光明磊落,而二伯父,与我一起住在屋檐下也有好几年,几不曾生事,二伯母无此能力,除了卫恒,再也没有别的人选。大伯父也是这样认为的罢,所以今日才会协助我。”他笑一笑,“侄儿铭感在心,连同那天在大书房的事情,也得谢谢您。”

    卫春堂因范氏有些心虚,然这些年多亏得范氏,他才有一个温暖的家,他绝不会把范氏供出来。

    虽然眼前这侄儿聪慧过人,话里有话,可他选择无视,淡淡道:“这就去见你祖父祖母吧。”

    卫琅叫天冬押着观成前往。

    众人听得来龙去脉,除了知情人个个都呆若木鸡,程氏更是嚎啕大哭,说观成污蔑,卫琅又抓来好几个仆役,大夫,都是卫恒的心腹,甚至把那天怎么迷晕柳娥,怎么带到书房的事都挖了出来。

    再难狡辩,卫春帆也知道卫春堂绝不会诬陷自己的儿子,只是他不敢相信,二房原本都靠着卫恒,谁料到这儿子得了失心疯了,要这样害卫琅跟骆宝樱。他们两房之间哪里有这种深仇大恨?

    谁也不知道卫恒是为什么。

    甚至卫琅也不知。

    掩藏在太阳底下的灯火,失去了被人看见的机会,有时候,它们只能去寻找黑暗,而在黑暗里,它们再也不能像从前。

    卫恒醒了,就在卫琅要押他去衙门的时候他醒了。

    可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一切的才华,流着口水问他们要吃得,得到了,高高兴兴的捧着吃,好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

    程氏晕了过去。

    骆宝樱坐在窗前,怎么也无法静下心写字,罗天驰一拳把卫恒打成傻子,那是与卫家二房结了怨,只程氏与卫春帆拿罗天驰没法子,当时的情况,毕竟是卫恒要谋害她,谁也忍不住心头的怒气。

    罗天驰那一拳是意外,虽然个个心里都知他是故意的。

    到底,这卫家是不能待了吧?

    何氏过来看她,拉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而今怀了孩子心思不能重,这件事儿说到底与你是无关的。也怪不得琅儿,他是为你着想,才不露声色,叫你后来才晓得,你不要为此生气。”

    骆宝樱笑着道:“母亲,我怎么会生气呢?要不是他,我兴许就要吃了那药,我只是觉得……咱们是不是该搬出去过?”

    这种情况,他们与二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觉得尴尬。

    何氏柔声道:“我也考虑过了,等琅儿回来,咱们一起去见父亲母亲。”她并没有露出喜怒,很是平静,或许自从来到卫家,她就已经猜到这结果,有些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注定的,怎么也亲近不得,最终还是会远离。

    就像卫老夫人与那两个儿子,花了几十年,又有什么不同呢?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还不曾开口,卫春堂却先与卫老爷子,卫老夫人说了,他们大房要与二房搬出去。

    卫老爷子未免惊讶:“怎么好好的要分家呢?”

    卫春堂端端正正坐着,双手放在膝头:“分家对谁都好,父亲,您莫要犹豫,便是咱们三房住在一起,才生出恒儿这等事。”互相不喜欢的,又何必强求?这个家束缚了他多少年头,曾带给他多少痛苦,而今提起分开,他心头释然。

    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卫老爷子神情有些凄然,到底还是要散了!

    或许从那一天他娶张氏时,就已经有了预示,他不够坚强不敢忤逆父母,最终娶了不喜欢的女人,如果当时他可以坚定些,未必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可说什么都迟了。

    看着大儿子沉静沧桑的脸,想起父子间的恩怨,他长叹一口气:“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我无话可说。不过春堂,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卫家祖先也会因你觉得欣慰,你们搬出去了,时常仍可以回来。”

    卫春堂略一颔首,起身告辞。

    事情风回陆转,竟是那两房搬出去,卫琅倒有些承不住,可卫春堂的主意谁也改变不了,卫老爷子与卫老夫人只能尽量弥补,将卫家五分之四的家产都送与他,可卫春堂也没有要,他只取了该得的三分之一,不过卫恒而今痴傻,二房仍是多补贴一些。

    人去楼空,偌大的卫家一下便只剩下他们二老与三房,骆宝樱靠在卫琅怀里,看着头顶上的明月,幽幽道:“嫁给你不曾想到卫家有一日会那么冷清。”

    卫琅道:“月有阴晴圆缺,人也有悲欢离合,又有什么呢?终有一日,你我……”知晓的越透彻,有时候从浑身侵袭来的冷也越锋利,他把她搂紧了轻声道,“不管如何,你我现在在一起就够了。”

    两个人靠着的温暖足以抵挡严寒。

    至于未来,谁又知?他笑道:“我给儿子又想了一个名字,叫卫临阳。”

    骆宝樱噗嗤一声:“上回没定下来,你是不是成天的在衙门想这个呢?就这会儿还能取名字。”

    “谁让你挑三拣四的,这名字里有个阳了,行不行?”

    “可临阳这个名儿……我记得《山海经》有提到羚呢,说是一种羊。”

    卫琅没辙了,取什么都挑,恼得一掐她脸蛋:“算了,给你取罢,我就看你能取个什么样的名儿。”

    “真给我取?”骆宝樱眨眨眼睛,“好啊,你别反悔。”

    卫琅道:“又不是只生一个。”

    骆宝樱哼道:“最多再生个女儿。”

    眼见夜色越浓,卫琅把她抱回去,骆宝樱在他怀里忽地叹口气,轻声道:“天驰这性子真是烈的很,就不怕力气没掌握好把人打死了。我可不想他这样沾上人命,也不知将来娶了珠珠会不会收敛些。”

    卫琅道:“他也是为你,我当时也想把他打死呢。”

    “你别替他说话,他这身份官位越做越大,以后指不定还要去打仗,这等冲动如何是好?我是怕他不知道悔改,你下回见着他,必得说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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