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正在一旁看着江花和如蓝摆盘碟,便看了一眼玉瀚笑道:“并没有什么大事,芍药苑里的丫头婆子皆是不大懂规矩的,清早便这样大声地说话,吵了爷和奶奶的清梦,我已经训斥她们了。”

    云娘便道:“今日的饭恐怕是迟了,我们快些吃了好去上房。”

    李嬷嬷赶紧道:“时辰还早着呢,现在也不过刚到卯时,六奶奶只管慢慢吃。”

    云娘便是奇怪,“天亮了这许久,哪里才能到卯时呢?嬷嬷不是听错更次了。”

    “没有错,”李嬷嬷便道:“平日里卯时还暗着,今天只是因为这雪映得天光比寻常亮,六奶奶方以为时辰过了。”

    云娘便笑,“我竟是不懂,闹了笑话呢。”

    玉瀚便向屋子四面瞧瞧,却道:“嬷嬷,去向管家们说,要个金自鸣钟摆在外间。”

    云娘虽然没听过金自鸣钟是什么,却明白是分辨时辰用的,又疑惑芍药院里虽然上上下下虽有十几个人,可难道还要安排两个人专门打更吗?

    只是当着这些人的面,倒不好问的。一时将衣裳鞋袜换了坐下吃饭,却见这餐早饭格外精巧,十几碟子各色果蔬,又有糟的南菜,又有几样汤、几样粥、几样点心,林林总总地,将一张炕桌摆得满满的。

    在外面玩了半晌,自是饿了,云娘遂夹了一个精巧的小包子吃,方咬了一口,原来竟是蟹黄包,便笑道:“这时节,亏哪里来的蟹黄呢?”

    汤玉瀚却道:“管它哪里来的,我们只想吃便吃就是了。”也夹了一个尝了一口,“倒还不错。”

    云娘不知怎么,从见了这一桌子极丰盛的早餐便觉得定是有原因的,又想到方才听到只言片语,更是疑惑,且总觉得与玉瀚脱不了关系。可是他昨日虽然不大高兴,到底也没有真生气,且后来便一同睡了,人都没出芍药苑,还能怎么样呢?

    于是又以为自己疑心太过,玉瀚回来了,以汤府的作派,早餐原本也应该如此丰富的。

    第100章 陪礼

    用过早饭,汤玉瀚便向云娘道:“走吧,我带你在家里再走上一回,也算是尽到礼节,以后便不用日日过去了。”

    云娘便知他听到了自己每日去问安的事了,便道:“哪里这样快的耳报神?”

    “这又没有什么机密的,还用什么耳报神?”汤玉瀚苦笑了一声,他就知道云娘受了委屈的,却又不肯说。只是因为气已经出了,心情却依旧很好,拉着云娘的手道:“不过,你做的却极好,反让他们没理了。”

    又告诉她,“在这样有大家族里,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的,否则便个个都欺负上来了。”

    “你说的正与我想的一样,些许小事不用计较,大事却是不能让的。”

    汤玉瀚听云娘说出这样的话来,便笑道:“我还是总要小瞧你,错了几回,却依旧还是要错。”与云娘携手出去,“家里就是想不认你,却也不成。我这次回京前便已经向一些朋友露了已经娶亲的话,在衙里这几日更是与上司和同僚都说到了,昨日皇上垂询时,我还特别提了一句,那艘船是在我新婚之夜想偷偷过去,却被查到了。”

    “这些话早传回家中,如果此时再不承认你,也要算是欺君之罪了,所以只管放心吧。”

    玉瀚生性疏朗,对于日常的小事并不放在心上,但对大事却不含糊,且有十分的手腕。就比如那一船绸的事,他虽然没有说过太多,但云娘却能想到他手段该有多高超,对上皇子、知府等位高权重之人尚且云淡风清地全胜,现在为自己的身份谋划,又怎么能不成功呢?

    所以,“我一直信你,在盛泽镇时就信你!”

    正是,若不是云娘的坚信,他们早就分开了。

    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同行。到了听雪轩门前,却又吃了一个闭门羹。玉瀚昨日其实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现在只是瞒着,反道:“这几年祖父果真不怎么见人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着带着云娘又去了继母之处,这一次倒进去了。

    继夫人的辈份虽然高,但年纪却只比玉瀚大不许多,云娘也知他们母子之间十分生疏,便与玉瀚依礼叩拜问安,继夫人神态极和蔼的,笑着向云娘道:“到了冬日,我便一直病着,竟才知道你前几日便每日过来,倒是怠慢了。”

    云娘连道不敢当,“原就因为给夫人请安的。”

    继夫人便道:“我平素礼佛,以后一旬过来一次便可。”

    云娘这一次听了准话,自然知道是因为玉瀚陪着方能有的,亦不谦让,只点头应了。自己为的不过是全一个礼仪而已。

    饮了一口茶,几句话过去,玉瀚便携她拜辞而出。

    接着又去了几位叔叔婶婶处,有见到的,也有没见到的,又见了几位兄嫂。原来云娘也曾听过高门大户嫡庶分明,现在到了其间又深刻感觉到了,一家之内兄弟子侄如此之多,总有亲疏之别,是以嫡枝与庶枝之间情谊便淡了许多。只听着他们说话,便知道平日里并不常在一处的。

    这几房的女眷,云娘先得了李嬷嬷的指点,便一一印证,总算将各房的正室奶奶们都记了下来,再于园子里等处见了,倒不至于不知道称呼的,再将带一来的礼物分送了出去,,倒也各乐融融。他们走了一圈,最后又拐了回来,去了正房世子夫人处。

    先前迎云娘进府的丰姨娘亲自打着帘子,见了玉瀚和云娘便是一笑,“夫人正等着六爷呢。”

    云娘随着玉瀚身后进了屋子,却是从没见过的气派,屋子高大宽敞,里面的箱柜桌几也都格外威严,又摆放着许多富丽堂皇之物。毕竟是侯府的正内室,别处都比不了的。

    武定侯世子夫人四十岁上下,两道柳叶眉,一双丹凤眼,高鼻薄唇,挽着高髻,正中一只点翠凤钗,九颗明珠从额前垂下,两鬓又有八宝金钗,身着貂领紫袄,撒金裙子,富贵逼人,粉面含威。见了主瀚便满面含笑道:“六爷这样大了,又做了几年的官,竟还会胡闹!”

    汤玉瀚先拉着云娘一同行了礼,却问:“若不是大家先胡闹上了,我哪里又会胡闹呢?大嫂不为我出气,反来寻我的错吗?”

    世子夫人便没奈何地道:“我知道你也怪我呢,可是我还不是听他们的。”

    玉瀚不以为然地道:“我不管你们听谁的,得罪了六奶奶就是得罪我,我是决不饶的!”说着向屋内随意扫了一眼。

    原来屋里正有几个来回家事的妇人,赶紧便都缩着头退了回去,一时竟无人敢答话。

    世子夫人只得苦笑道:“总之都是嫂子的错,”又道:“我听六爷要一个金自鸣钟,已经赶着让人挑最好的买去了。如今还有何事,我都一总办了,六爷也别气了。”语气里竟服了软。

    汤玉瀚便道:“先前我说的专给六奶奶做饭的小厨房却还没有设呢。”

    “今日我便让人分出来,”世子夫人想了想又道:“芍药苑太小,安不下小厨房,要么你们搬回原来的院子?”

    汤玉瀚摇头道:“既然已经住下了,便不走了。”

    “那便将小厨房设在芍药院后面的翠竹馆吧,今日便让他们弄好。”世子夫人便笑道:“可还有什么事?”

    “暂且只这一件,待有了再同大嫂说。”汤玉瀚点了点头,却又问:“大哥这几日都没有回来?”

    “先前他不就是这样?眼下倒比原来还甚,十天中至多回来一天,有时也只到祖父那里说一会儿话。”世子夫人又笑道:“这次出来后,我也不过见了他两三面。”

    杜云娘听了世子夫人与玉瀚的对话,并没有十分明白,却只静静地站在一旁,暗暗思忖。

    这时世子夫人却转向她拉住手笑道:“这几天怠慢六奶奶了,都是嫂子的错,还请六奶奶宽宏大量,不要在意才是。”

    云娘听了赶紧摇头客气地道:“嫂子这样说,我便无地自容了。自进了府里,全仗着嫂子关照呢。”

    世子夫人便拉了她的手在一张大理石桌前坐下,又笑道:“以后想要什么,只管到这里来找我。世子和六爷是一母同胞,当年婆婆离世时再三叮嘱我们要照应六兄弟。”

    云娘应了,“有事情我自然要来向大嫂说呢。”

    “这话便对了,”世子夫人又道:“先前的六奶奶便与我好,亲姐妹一般的。”

    云娘便赶紧道:“可正是呢,女子成亲后,妯娌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亲姐妹们都多呢,正要好好相处。”

    世子夫人看了她一眼,“六奶奶这话得极是。”

    这时丰姨娘上来倒茶,赶着叫“六奶奶,”又笑道:“先前得罪六奶奶了,还请六奶奶宽宏大量。”

    云娘果真不是怪丰姨娘,她不过是下人,做的事也都是听人指使的,因此便点头笑笑,“哪里,亏了你帮我张罗了许多事。”

    这时世子夫人又向下面道:“把敏儿、敬儿、畋儿三个大的女孩叫出来吧。”又向他们道:“峥哥儿几个都去学堂了,改日再去给六爷六奶奶行礼吧。”

    说着出来三个十几岁的女孩,都梳着一色的流云髻,衣裳首饰也相差无几,举止温柔娴雅,上前行了礼。云娘早知道大嫂只有一个女儿,眼下才知竟将正出庶出的女儿一般养,心里倒有些诧异,便一个个拉着手赞了,早打听了畋儿是嫡女,又特别多夸了两句。

    好在早备下了许多精巧的小首饰,又特别给世子夫人这里留了好的,现在赶紧让江花打点了三份,只笑道:“都是些小玩意儿,你们留着玩罢。”

    说了这一会儿的话,云娘早见丰姨娘向外看了几回,想到方才屋里屋外回事儿的妇人,便拉着玉瀚道:“嫂子恐怕有事,我们走吧。”

    汤玉瀚便点头道:“也好,我们不多打扰了。”

    世子夫人便笑,“我本想与六奶奶多说一会儿话呢,只是这个家里上上下下上千人,每天大事小情总要有几十件,从过了年起,便没得过闲。”

    又道:“玉瀚这几年不在家里,月例银子、庄子上分红、还有宫里长辈们赏下的东西还都在我这里呢,已经让人理了出来,一会儿便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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