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点了点头,她明白这话四皇子妃并不是说给自己听的,而是希望自己传话给贤妃,而自己呢,一定要想办法替她传到。这不只是为了玉瀚,也是为了贤妃。毕竟眼下玉瀚一直努力将武定侯府从太子的麾下解救出来,而贤妃的态度又是极重要的。

    等回了汤府,祖父亦将云娘传了过去,让她细细地将贤妃的话都讲给他听。

    云娘自然不会什么都说,只一字不漏地将贤妃在正殿里与大家闲聊的话说了一回,隐去了在偏殿里和在四皇子妃马车的两段,又道:“这一次贤妃过寿,皇上没有赐宴,没有送寿礼,显然很是不快。贤妃娘娘自然十分地伤心,言谈举止中似乎也对太子有些不满。”

    祖父便叹了一声气,又问:“如今你与四皇子妃倒走得近,可是浩哥儿的主意?”

    云娘想想上一次玉瀚在祖父面前什么也没有说,便也道:“与玉瀚并无关系,先前是四皇妃来看我织锦,十分喜欢便请我去了庄子上,后来就来往起来。”

    “可是今天四皇子妃却也去为贤妃贺寿了?”

    “正是呢,四皇妃的两个郡主也都留在贤妃娘娘处了呢。”

    祖父沉吟了一下,挥手道:“你回去歇着吧,好好养身子。”

    云娘赶紧应了就回了六房,方才歇下,大奶奶便过来了,又是一番询问。这一次她却说的更少,只转述了些无关紧要的话。

    待玉瀚回家,方将除了二舅舅的事情之外都说了,又道:“大嫂处我没多说,就是祖父问我,我也没将一切都告诉他。”。

    汤玉瀚看了她无奈地道:“我亦不想如此,并不欲你参与这些,只是却没法子,且如今你也有心机了。”

    云娘便点头笑,“正是呢,而且我的心机也并不比别的人差。”眼下她便瞒着玉瀚一件大事,而且还瞒得十分自然,让玉瀚半点也没感觉得到。可是她觉得自己瞒着玉瀚是对的,一点也不觉得心虚,又靠在玉瀚身上,“四皇子妃尚且为四皇子如此奔波,我为你做些还不是应该的?”

    “你呀!”汤玉瀚便捏了她的鼻子笑,又问:“今天孩子可闹你了?”说着又去摸她的肚皮,半晌正遇到孩子动了一下,便十分兴奋地道:“他踢了我一下呢,真真地,将这里踢得鼓了起来呢!”

    现在孩子时常会动,有时甚至还能在肚皮上看到,云娘更是见惯不怪了,“如今他好动得很,每日怕不大动上几回,至于小的就更多了,一个时辰就有好几次。”

    如今朝中虽然有些纷乱,玉瀚的公事也繁忙,但是因为有这个孩子,他们每日里却都喜气洋洋,就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也很快就不放在心上了。夫妻二人说了半晌关于孩子的话,便都歇了。

    贤妃娘娘的千秋节过去,进了九月里,便是皇上的万寿节了。京中三品以上的命妇都要去参加宫宴。

    云娘这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近日并不出门,就连贤妃娘娘的宫里也不大去了。其实她就是去了也不可能每一次都与贤妃说到二舅舅,宫里并不是方便说话的地方,而且她对二舅舅的事情了解得非常少,少到她第一次已经都向贤妃说过了,再有机会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这一次万寿节,云娘本可以报了产育留在家中,但她最终还是进了宫。

    虽然四皇子妃说过老皇上对她格外恩宠是为了拢络玉瀚,但是云娘还是觉得既使皇上出于此意,但是他对自己果真还是有几分喜爱的——老人家对晚辈的喜爱。云娘在他看着自己笑的时候能感觉到。而且也正是皇上的恩遇,才使得她在汤家立住了足。

    也许皇上对宫里的后妃们很冷情,但他对自己还真是很不错的。

    所以云娘还是挺着大肚子参加皇上的寿宴,她明白,到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家,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寿宴了,身为晚辈,还是不应该错过。而且,老人家的寿宴,还不是过一次少一次,尤其皇上的身子,看着也不大牢靠,今年还生了一次大病。

    正值金秋,宫里处处葳蕤生辉,及至殿中,只见筵开玳瑁、座设芙蓉,宫内宫外的命女们钗环翠绕、脂香粉浓。虽然上一次贤妃娘娘的千秋节时皇上并没有给她体面,但是眼下还是她统领六宫,主持宫宴。

    大殿高大深远,贤妃正坐在月台的最上头,两尊鎏金的铜鹤里升起淡淡的檀香,白色的烟雾将她笼罩在其间,云娘一时看不大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神色十分地坚毅,正与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完全一样的。

    贤妃真是坚强的女子啊!

    云娘想要是自己,突然听了那样的消息,一定不能熬过去的。不,若是她自己,在最初的时候可能就坚持不下去了。

    但是贤妃却还能在殿上雍容大方,谈笑风声。眼下她先后招了几个贵妇上前说话,接着就是自己。当然,众人面前,不外是家常问侯之类寻常的话语。

    云娘与命妇们一样,毕恭毕竟地答了话,又按宫人的指示退回自己的位子。此时,除了殿后传来的乐声,殿内其他人皆连咳嗽之声都不闻。

    虽然今天皇上的寿筵比起前些天贤妃的寿辰要隆重得不知多少倍,普天同庆是夸张了,可是京城里却早下了恩旨,大赦天下,而几乎所有的皇亲、勋贵、高官们都来祝寿。

    可云娘却在悄悄想,皇上的寿宴,富贵是真富贵了,可是未免失了些欢喜热闹之气,其实是很没趣的。云娘甚至觉得不如杜老爹的大寿过得开心呢。

    这时又有太监传来臣下们贺寿的礼单,“太子献泽地改良产出的上等稻米百斛为圣上寿,二皇子献象牙寿星……”第一项便将云娘震惊了。将沼泽地改良产出稻米的不是四皇子吗?为什么却是太子献给皇上做寿礼呢?

    这件事京城之中颇有些人知道,于是云娘便向左右悄悄瞄了一瞄,却见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当处,似毫无察觉。

    当年满朝人穿旧朝服时,大家也都是一样的吧。

    到了在贤妃的带领下为皇上祝寿时,云娘见到了皇上,更觉得不大妙。原来皇上容颜便很清瞿,似有病容,如今更加瘦得厉害,只有一双眼睛依旧亮着。受了礼后,皇上先与几位公主说了几句,然后便将云娘叫到前面笑道:“你那幅江南山水图真很好,朕一直遗憾未能到江南巡幸,如今看了你织的锦倒是亲自去过一般。”

    那匹锦云娘一定在万寿节前织好,装裱了进上去,如今听皇上竟然果真看了,便行礼笑答:“待明天春暖花开,圣上正可以亲自去江南看看。”

    “那就等明天春暖花开的时节吧。”皇上笑道点点头,云娘便退了下去。

    云娘为皇上颇有几分伤感,明年春暖开花的时候,他恐怕去不了江南了吧。但是她如今更关切地却是玉瀚,回到家中不免道:“太子也过于明目张胆了,四皇子忙了几年,方才有些成效便成了他的功劳?那些厂卫的人难道不会密报给皇上吗?”

    “如今你的身子,哪里还能操劳这些事?”汤玉瀚上前帮云娘换了家裳衣裳,扶她躺在炕上,“你放心,皇上虽然病着,可却没有糊涂。特别在那一次出宫后,更是醒悟了许多事情。”

    “况且,如今我虽然认定四皇子会胜出,但四皇子却从不参与皇子们的争斗,是以我也一样置身事外,只等皇上自己决策那一日吧。”

    云娘便也放心了,皇上眼下不动太子,恐怕是不想让万寿节上太过难看,但是以他手中的权势和治理天下的精明却不会连这些小事都看不透吧。

    玉瀚便又劝她,“你如今的肚子也大了,这一次之后便不要再出门了。”

    云娘点头道:“我也这样想呢。”此后果然谢绝了所有的应酬,就连铺子里也不过去了,只派了阿虎和荼蘼替自己去瞧,然后在家中看看帐本。

    毕竟自己年纪不小,已经二十四了,又是第一胎,云娘也小心谨慎着呢。

    第137章 事发

    京城的冬日来得早,秋日一过,天气便冷了下来,也正适合在家中养胎。云娘如今肚子越发大了,每日里也做不了什么,织锦、针线也基本丢下了,每日里只是跟着李嬷嬷、邓嬷嬷、江花、如蓝几个说说笑笑。

    这一日李嬷嬷从外面进来笑着回禀云娘,“周家给蕙莲说了一门好亲,那家是外面的良民,做着小生意,日子还颇过得,故而想求个恩典脱了籍出去。”

    云娘自到了武定侯府,就见府里的下人一向相互通婚,六房里嫁出去这些丫头也差不多都嫁了府里的奴仆,是以骤听了李嬷嬷说蕙莲在外面说了亲,倒觉得有些意外。

    而且,若是将蕙莲放了身契,还有一重麻烦,那就是蕙莲的身契并不在她的手中。但是她想了想,武定侯府里下人十分多,到处人多事少,放出一个丫头也不算什么,且蕙莲出去了,也省了她的心,便道:“我自是许了,只是她的身契如今在哪里?是侯爷处还是大奶奶那处?总要问了向他们讨来才好。”

    李嬷嬷便陪笑道:“这事我早已经打听好了,现在府里下人的身契都在大奶奶那处,是以还要奶奶向大奶奶说一声。”

    这倒没有什么难的,云娘便向李嬷嬷道:“那样不如我一会儿去大嫂那边,与她说一声,讨了身契回来。她一向是大方惯了的,一定会应诺。”

    云娘初入府时,大奶奶颇有些没把她放在眼里的,但先前有玉瀚强势为她撑腰,后来又有皇上的诰封,且云娘又最是省心善良的人,有什么事还会悄悄告诉她,是以两人慢慢融洽起来。在太子和大爷得罪贤妃,贤妃再不招大奶奶入宫后,她对云娘的势头又低了几分。云娘却不踩低捧高,依旧对她依礼相待,眼下,两人便看起来是极亲的妯娌。

    是以,别说一个丫头,就是再大的事,大奶奶也没有不允的。

    李嬷嬷便也笑道:“六奶奶开口,大奶奶自然会给情面。如此,我便让她收拾了包袱,等身契拿了回来,便送她出去。”

    云娘自然应的,且此时正是无事,料大嫂那边也见过管家娘子们了,遂起身过去。只是她挺着大肚子,身边总要跟着几个,行动也未免慢了些,尚未出院门,就听后面有人叫道:“我总要给六奶奶叩个头才能走!”转身一看,正是蕙莲,急促促地从通向后院的小门跑了过来。

    一个婆子从后面追着,“混闹什么,六奶奶怎么能见你!还是赶紧跟我回去,好多着呢!”一头说着一头抓了蕙莲向回扯,蕙莲不从,头发都挣得蓬乱了,一眼见了云娘,便叫道:“六奶奶,求你救我一救!”

    李嬷嬷正在一旁扶着云娘,便大声喝道:“乱叫什么?小心惊了六奶奶的胎!”

    那婆子这时也瞧见云娘,赶紧陪笑道:“我女儿不大懂事,还请奶奶见谅,回去我自教训她。”

    云娘瞧着蕙莲眼睛里都是泪珠,已经知道不对,便向她们道:“都进来说吧。”说着转身回了屋子。

    蕙莲进了屋子,噗通一声先跪了下来,“六奶奶,我不愿意出去,情愿在这里做一辈子洒扫丫头,自挣自吃。”

    那婆子也跟了进来,跪在一旁道:“蕙莲不懂事,倒劳六奶奶操心了。女大当嫁,如今家里为她说了一门好亲,总留在六房里又算什么呢。”

    李嬷嬷也赶紧道:“六奶奶,周婆子是蕙莲的亲娘,先前侯爷将蕙莲赏过来的时候,她娘自然想着要她就此服侍六爷。眼下……便想把女儿发嫁出去。蕙莲一时倒没想明白,只管让周家接出去教导吧。”

    云娘自然听懂了李嬷嬷言下之意,原本周家是想蕙莲能做了玉瀚的妾,眼下见不能了,便转了心思,重新给女儿说了一门亲事。而蕙莲却依旧恋着玉瀚,所以不愿意离开。

    她本该令周婆子将蕙莲带下,但却总觉得不妥,便又打量蕙莲几回,见她果然生得可爱,圆团团的一张小脸,乌黑的大眼睛,眼下哭得脸都涨红了,含悲带怨,更觉可怜。再见她只穿着府里按例发下的一套寻常粗布衣裙,头发上也只用发带绑着,没带首饰,脸上半点脂粉也没有,手上还有一块冻疮,度其神情,却不似那种一心攀附富贵的孩子。

    云娘便更不肯放着由那周婆子和李嬷嬷去了,向李嬷嬷道:“蕙莲现在还没放出去,自是我们房里的丫头,有什么话总要让她说。”又向蕙莲笑道:“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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