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皋怒了,勃然大怒,他城府极深,心机深沉,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然而,他也有命门和软肋,他这辈子最大的命门和软肋便是他的宝贝女儿戴小静。

    戴府上下谁都知道小姐是老爷的心肝宝贝,是万万不能怠慢丝毫的,在府里倘若谁惹了小姐不快,这个人在相府是绝对待不下去,老爷第一个就不会饶过他。

    不夸张的说,戴皋将女儿当成自己的掌上明珠,真是放在手里怕化了,把手撒开又怕飞了,宋福儿说的这些话,牵扯到了戴小静,而且关乎戴小静的终身大事,戴皋哪里能冷静得了?

    他城府再深,心机再深沉,此时也炸了,他勃然道:

    “这个姓陆的在哪里?把他给我揪过来,我要见他,立刻见他!另外,让家丁护院们都准备好,嘿嘿,我今天可要动动板子,见见血!”戴皋道。

    宋福儿暗暗叫苦,他料到这个事情一捅破,戴皋肯定反应极大,但是他还是没想到戴皋的反应会这么大,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见陆铮?

    再说了,这件事戴皋想怎么办?想着来硬的棒打鸳鸯么?宋福儿一念及此,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他忽然觉得自己被夹在了戴皋和戴小静中间,左右为难,万一处理不好,可能就万劫不复。

    “老爷,您万万不可!这件事奴才觉得要从长计议,此事关键还是小姐,小姐的身子骨儿要紧啊,老爷倘若过激了,那姓陆的小子固然微不足道,可是惹了小姐的心思,耽误了小姐的病情,那就不妥了!”宋福儿弱弱的道。

    面对怒气冲冲的戴皋,他吓得瑟瑟发抖,在他的印象中,戴皋像这样发火的情形十分罕见,十几年来一共才有过几次,而每一次他动肝火,结果都是人头落地呢!

    宋福儿知道用其他的方法绝难说动戴皋,便推出戴小静,拿戴小静的病情说事儿,戴皋一听这话,果然冷静了一些。

    可是,瞧他的模样,双眼冒凶光,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动,如果现在陆铮在他面前,他肯定会忍不住一刀把陆铮给捅死!

    宋福儿真的害怕极了,因为这件事可是他的疏漏,是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他想了个馊主意,引狼入室了,这件事一旦让戴皋知道了,他宋福儿死定了。

    “宋福儿,你说怎么办?这件事绝对不能拖,绝对要果决果断的来处理,要不我就不见此子了,你去处理,果断一点,好不好?”戴皋道。

    宋福儿双腿一软,跪在地上,道:“老爷,您真要让奴才去死,直接让人打死奴才便可,您让奴才去处理陆铮,回头小姐恨我一辈子,奴才万万不敢去做!”

    宋福儿顿了顿,立刻又道:“老爷,我觉得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姓陆的年龄只有十七八岁,可是其行事一点也没有年轻人的毛糙,反倒处处给人以老辣之感。

    老爷,奴才觉得姓陆的背后可能有其他的势力,暗中有人支持,他只是冲在最前面而已。所以奴才觉得,这件事越是急迫,老爷您越是不能急啊……”

    戴皋微微皱眉,他嘴唇掀动,却又欲言又止,他整个人都变得焦躁起来,他来回在屋子里踱步,就像是热窝上的蚂蚁似的,在宋福儿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见过戴皋如此焦躁过。

    戴皋何许人也?他乃大康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每天要见多少人,处理多少事?他这辈子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没有经历过?

    可是现在,他哪里有当朝宰相的风采?俨然就像是丢了魂儿一般。宋福儿在这种情形下脑子也不灵光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这件事过去,他的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呢!

    就在主仆两人都有些无措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爹,您回来了么?听说您明天是休沐日,可得在家里好好陪陪我,一晃眼,我都有差不多半个多月没有见您了呢!”

    这个声音清脆悦耳,戴皋一听,立刻浑身一震,他快步走出去,外面两个丫头掌灯,橘红色的灯笼掩映出一张绝美精致的小脸,戴小静巧笑倩兮的站在门口,一双眼眸清澈如水。

    “小静?这么晚你……你怎么过来了?胡闹,外面这么冷的天,万一又染了风寒该怎么了得?”戴皋道,边说话便拉着女儿的手,将女儿拉到了房间里面。

    戴小静来了,屋里的气氛立马不一样了,外面的丫鬟仆妇们都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有人端着热水,有人捧着痰盂,有人拿着点心,有人捧着茶水。

    好一通忙碌之后,戴小静将其他的仆从全都驱散,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经过了这么一闹腾,戴皋的脸色似乎好看了很多,宋福儿内心的压抑和恐惧也变淡了。

    戴皋道:“小静,你的身子骨儿可一定要注意,你就是爹心尖尖上的一块肉,倘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爹我这一辈子死都不能瞑目了!”

    戴小静咯咯一笑,心情似乎很是高兴,嗔道:“爹,您说什么话呢?女儿怎么会有三长两短?我还想看着爹爹您长命百岁呢!宋叔,您说是不是?”

    一旁的宋福儿忙道:“小姐吉人天相,老爷定然能寿比南山,这是好事,喜事,以后世世代代都能将这件事传为佳话呢!”

    戴小静道:“爹,您听宋叔说的多好?所以啊,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子骨儿也不似小时候那么弱了,这些天我天天都吃很多饭呢!脚下步子也轻快了,精神头也足了,咳嗽也不似以前了呢!”

    戴小静叽叽喳喳,说了很多话,瞧上去就能让人感觉到其气质和以往大不相同。以往的她,任何情况下看上去都像个病秧子,哪里有现在这般开心活泼?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戴皋肯定会喜出望外,然而他一想到宋福儿说的那事儿,再看女儿这样的转变,他越来越觉得戴福儿所说的事儿十有八九是真的,这让他感觉很难受,很怪异,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

    作为一个父亲,他真把戴小静当成自己的心头肉了,他从来没想多有一天戴小静要长大,要离开他,要嫁做他人妇呢!

    一夜之间,这些问题都接憧而至了,有那么一个他从来没想过去正眼瞧的小子,竟然想偷偷摸摸的把他的女儿给拐走,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他无法保持冷静,无法将自己平日的本事发挥出哪怕丝毫来!

    戴小静今天的话很多,以至于让戴皋都难以插上嘴,而平日这样的情形恰恰相反,父女两人一起坐了小半个时辰,眼看实在太晚了,戴皋才让人小心翼翼的护送着戴小静回自家院子。

    戴小静一走,戴皋整个人像瘫软的皮球一般委顿在了交椅上,一旁的宋福儿站立旁边,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戴皋,惹出无妄之灾来。

    “福儿,这件事你怎么看?这个姓陆是你见过,他究竟有什么本事,你现在给我说说?”戴皋道。

    宋福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陆铮此子,年方十八岁,陆家庶子,从小便不受主母待见,十四岁……”

    宋福儿早有准备,陆铮的履历经历他暗中已经搜罗得清清楚楚,而且倒背如流,戴皋问起他,他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讲陆铮的一切都向戴皋说得清清楚楚。

    戴皋闭目养神,听得十分的仔细,每个细节他都特别的关心,时而打断宋福儿的话,问“张家既然是张夫人的婆家,看来这个女人是生了害他之心?”,又说“姓陆的小儿,小小年纪,这些阴谋诡计都是跟谁学的?他能屡屡逃离危险,还真是命够硬……”

    大约花了半个时辰,宋福儿才将陆铮的事情,事无巨细都给戴皋说清楚了,陆铮眼下最有名的是他的诗词,陆铮的经典诗词包括《临江仙》、《水调歌头》、《咏梅》等等,宋福儿将这些诗词都抄录了下来,现在都一一的拿出来给戴皋过目。

    其实,这些诗词在京城流传已经极光,尤其是在年轻才子中,陆铮拥有的粉丝拥趸真的很多,但是戴皋可是当朝宰相,他每天面对的事务极其的繁忙,平日他哪里有功夫去关心诗词一类的东西?

    戴皋将陆铮的诗词读过,轻轻的哼了一声道:“狡诈之人都善于伪装,这个姓陆的小子,仗着自己能写几句歪诗,便想着胡作非为,真是岂有此理!”

    戴皋说完,忽然一抬手将自己面前的茶杯掀翻在地,茶杯和地面亲密接触,只听“咣当”一声,屋子里便是一片狼藉,外面的丫鬟吓得噤若寒蝉,却不敢进来收拾残局,连带往内面瞅的勇气都没有呢!

    “宋福儿,安排一下,明天我见见这个姓陆的小儿。别挑地方了,明天就把他带到这里来,我就在这里见他!”戴皋冷冷的道。

    宋福儿低着头道:“是,老爷!都怪奴才无能,让老爷您费心,奴才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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