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融之后,必有一战,敌我双方对此心中都跟明镜似的。

    自天鹅嘴分别之后,宋文华和宋文杰便把宋文松当成了心腹大患,他们都是嫡子,在家里不仅能得到外戚的帮助,而且宋家当家的宋博源也站在他们这一边。

    宋家的两兄弟,宋乃峰以悍勇出名,擅长带兵打仗,但是说到管家治家则是宋博源的特长,除了军事之外,宋家几乎所有的资源都掌握在宋博源的手中。

    宋博源支持宋文华和宋文杰两兄弟,对宋文松而言,他的处境真是糟糕透了!

    宋文松眼下拥有的就一县之地而已,往北走,前面突厥合阔太和他是死敌。而往后退,宋家的两兄弟又给宋文松设置了很多的陷阱,所以,宋文松的敌人来自内外两个方面。

    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宋文华和宋文杰为了对付宋文松,可能还要用到更加极端的手段。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陇右西北军一直以来和呼伦草原的突厥部落之间彼此就有勾连,倘若内外的敌人勾结起来,对宋文松来说则更是极度的危险。

    而这样的勾连和勾结是可以预见的,实际上,这样的事情宋文华已经开始安排,这个冬天,冰封的大漠荒原并不安静,呼伦草原的合阔太部落一直都在磨刀霍霍,也在争议不断。

    突厥并不是一个紧密完整的国家,而是由很多部落联盟构成的一大块区域,其中呼伦草原合阔太部落便是最具有代表性的势力。

    合阔太部落总共有二十余万人,其中青壮年足足有五万余人,而这五万人平日是合阔太部落游牧的核心,一旦有战事,他们便是策马弯弓的精兵。

    草原的生产环境恶劣,资源贫瘠,能够养活的人不多。突厥人很难占据人口的优势,因而,他们必须不断的发动战争,一方面是要从南方掠取粮食财富,另外也是要从南方掠取人口。

    所以,突厥和大康的边境永远不可能太平,在大康朝最巅峰的年代,合阔太部落人数减弱到只有区区几万人,只有几千骑兵的窘境。

    而现在,合阔太能够壮大起来,全都是因为西北边军的养寇计划,养寇自重,胁迫朝廷,这是宋家无奈的策略,同时又是站在刀尖上的舞蹈。

    合阔太其人,今年已经年过五旬,和宋乃峰的年龄在伯仲之间。这个一手中兴了部落的突厥霸主,在呼伦草原上的威望惊人的高。

    他英勇善战,武力惊人,更难得的是他不囿于突厥铁骑的固定战法,而是兼容并蓄,手底下网罗了不少汉人的谋士,他的儿女都识汉文,说汉话,学兵法,因此,他的的确确能算得上是草原上一等一的枭雄。

    眼看春日要来了,经历了严冬的部落已经是苦不堪言,整个冬天都鲜少活动的部落勇士们也都开始蠢蠢欲动,等着冰雪消融之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为新的一年奠定一个好的基础,搏得一个好的兆头。

    营帐之中,烈火熊熊,马奶酒香味合着抓羊肉的味道洋溢四周,合阔太大马金刀的坐在中间的宝座之上,端起酒杯给各位祝酒:

    “马上便要冰雪消融了!从陇右传来的情报,宋文松已经被孤立了,榆木弯眼下四面受敌,而且,宋家的两兄弟托人传了话,还奉上了黄金百两,锦缎百匹。

    他们兄弟闫墙,正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诸位,尔等如何看这件事情?”

    “可汗,宋家兄弟不和这不是秘密,我们早就掌握这个情况。另外,去年冬天桥潭的事变,我们的斥候也已经反馈了消息!

    宋文松此人是我们呼伦草原最大的威胁,除掉此人,于我们来说非常的重要。现在天赐良机,可汗,我们不能犹豫,应该首攻榆木!”

    立刻有谋士建言,而很快也有不同的生意:“赵先生此言差矣,西北军中最难对付的便是宋文松,宋文松桥潭一战,不仅大获全胜,而且手底下的人马也膨胀了近一倍,实力今非昔比,我们贸然攻榆木,很不智!

    再说了,大康人狡猾得很,宋氏兄弟用驱狼吞虎之计策,万一我们和宋文松之间两败俱伤,他们恰好扑过来摘桃子,到时候后悔莫及!”

    军帐中立刻出现了分歧,一件截然不同的两派彼此起了纷争,这样的纷争其实已经持续了整整一个冬天了。

    宋文松和突厥人交手多,在突厥兵将中的知名度非常高,他的悍勇无匹,还有他手底下那可以媲美突厥铁骑的猎虎骑兵都让突厥人十分忌惮。

    平常几乎每一天突厥犯边都会在榆木弯和宋文松交手一番,双方彼此都有胜负。可是,要让突厥人真正下定决心进攻榆木,死磕宋文松,却也不是能轻易就下定决心呢!

    合阔太眯眼盯着自己这些吵吵嚷嚷的手下,神色面沉如水,他手底下的头号谋士赵敬慢慢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可汗,依旧纷争不休,大可汗可有了主意?”

    合阔太嘿嘿冷笑,道:“宋文松此人,胆大妄为,智谋不俗。嘿嘿,我们能清楚他的处境,他自己更是了若指掌。

    他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所以我以为他必然会要先发制人,他龟缩在榆木,我们不能轻动,可倘若他自己主动找死,嘿嘿,恐怕大家就不会再有分歧了!”

    赵敬愣了一下,脸色不由得大变,听合阔太说得轻松,可是仔细品品这番话,内涵却丰富得很。

    这样的消息绝对不可能预先判断,合阔太说自己了解宋文松的性格云云,那都是扯淡。唯一的原因就是合阔太已经掌握了宋文松的计划,这说明宋文松身边存在密谍。

    突厥人很难渗透到大康朝,因为彼此人种不同,差异很大。合阔太以前也从来没有表现出这样的自信,这说明他的消息来源另有其人。

    赵敬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道:“大可汗,宋家祸起萧墙,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看来,是长生天要让大可汗建功立业啊!”

    “哈哈!”合阔太哈哈大笑,用手捋了捋自己颔下的长须,踌躇满志,他压低声音道:“赵先生是个聪明人,此事暂时不宜伸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可是……可汗……宋文松此人,凶悍不可小觑,倘若我们事先没有防备……”

    合阔太轻轻摇头止住了赵敬的话头道:“赵先生,大康朝有句话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宋文松多疑,如果不让他得一点好处,又怎么能成事?

    舍得舍得要先‘舍’才能得,这一点赵先生能懂?”

    赵敬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合阔太枭雄人物,其思路不可以常理揣度。宋文松的兵锋所至,不知有多少草原儿郎要命丧他手,而合阔太事先不设防,任由对手屠杀自己的子民,这样的狠辣心性也着实罕见得很。

    好在赵敬了解合阔太的行事做派,对此也见怪不怪,他们两人在这里窃窃私语,帐中依旧吵闹不休,这一场宴会过后,个千户都要回到自己所在的区域,也许有一些人去了之后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乱世之中,生命如草芥,有些人是死于刀兵,可是赵敬觉得更多人是死于阴谋,蛇蝎之毒,毒不过人心……

    草原磨刀霍霍,榆木这边,宋文松已经准备出兵,陆铮这些天大部分时候都在县衙中待着,虽然他和宋文松已经商议妥当,可是他心中依旧很不安,那种感觉从未有过,因此很难描述。

    也许只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冷兵器时代的战争,也许,他是真的觉得有疏忽的可能,总之,他的情绪是很焦灼的。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陆铮看向童子,微微蹙眉道。

    童子神色有些憔悴,道:“可以确定的是宋家的两位和呼伦草原必然有了勾连,宋文松这一次危险得很!我的建议希望公子能暂时避一避……”

    “避一避?我是朝廷委派到榆木县的县令,我能够扔掉官印,丢掉百姓自己逃命?如果那样,我这一辈子便再无翻身之机!

    这几天我在考虑一件事,既然宋家内部已经破裂,宋文松手底下的人必然不是铁板一块。

    如果宋家和草原再有勾连,也许,草原上的那位大可汗已经掌握了宋文松的计划,嘿嘿,他如果任由宋文松进入呼伦草原,而他自己则从宋文松后面直插过来,越过坎儿河,直扑榆木县,那样的情形你想过没有?”

    童子“啊……”一声惊呼,陆铮摆摆手道:“对了,就是这个问题,立刻安排,要银子给银子,要材料准备材料,滚石檑木,拒马铁网,另外还有油料等等一应俱全,都给我准备!

    还有,要立刻着手安排让人查一查宋文松的军中,一旦发现有人不轨,立刻斩杀,绝对不能有任何犹豫!”

    陆铮忽然之间脑子变得无比的清晰,一股热血升腾而起直冲头顶,前所未有的挑战就在眼前,让他兴奋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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