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奈喜家在五楼,对于懒散不好动的弘音来说爬起来真是太累人了。

    自家那位神明放着电梯不坐,非要从楼外面爬进来,还说这样比较帅气,但他怎么看都觉得这是非法入侵,偏偏他还乐在其中。

    所以当弘音再次踩着一家一户的窗台往上跳到神奈喜的房间时,他看着里面莫名剑拔弩张的场面先是一愣,然后淡定地回头要往下跳:“我先去买个烟。”

    “弘音!你来得正好!”夜斗一见是自己人来了,忙要拉他下来给自己撑撑场面,增加点儿气势,“你快过来说说阿喜!她实在太过分了!”

    “那个,我去买烟……”

    “少来!你又不抽烟!买来玩啊?!”

    弘音也知道自己找了个不靠谱的借口,逃脱失败后只得苦恼地抓了两下头发,一觉稳当地踏在了房间的地板上:“打搅了。”

    金发少年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栗色头发的男人是之前有见过的那个叫什么罐子的写手,等两人一对上视线,他就先点了点头打了招呼:“你好。”

    弘音也朝他点点头:“啊,你好。”

    “……诶?”夜斗眼角一跳,在自家神器跟陌生小鬼间左左右右看了好几个来回,最后不得不痛心地认清一个事实:“……你们早认识?!”

    “啊……算吧?”弘音眼睛飘飘忽忽转到了神奈喜身上。

    神奈喜虽然在纳闷为什么又看她,但还是依弘音的拜托,打算瞒过他写小说的事,便接话道:“嗯,之前在街上碰到的。”

    夜斗的心好痛,她的话无疑是在他流血的心口上又补了一刀,他晃荡着往后退个几步,落寞地蹲在墙角抠墙纸:“原来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被排除在外吗?”

    神奈喜嘴角一抽:“我说,你别拆我房子啊。”

    “大家都瞒着我开心地在一起什么的……啊,真好啊……”夜斗不停地碎碎念,手指快要在墙上戳出个洞了。

    神奈喜揉着额头,走到正在从脚趾头开始失去色彩的某人身后,伸手揉着他的发顶:“乖,乖,下次一定带你一起哦。”

    “真的吗?”某人幽怨地往后一瞥。

    神奈喜把自己想成一个圣母呢,然后再回以笑容:“当然了。”

    “嗷嗷嗷!阿喜最好了——!!!”他说着就站起来展开双臂,给少女一个结实地熊抱,脸颊上还飘着两朵红。

    神奈喜在他怀里不停抽着嘴角,把世道人心感慨个边……话说明明是这家伙挂了电话,为什么现在反而是她在哄他?

    全程围观的金发少年再次蹙起了眉,这次的表情还多了点儿嫌弃,他指着仍在荡漾的某人向第二次打算趁乱从窗户落跑的高个男人问道:“所以,这个白痴到底是谁?”

    弘音看着少年呼出口气,只得乖乖把脚缩回来:“那个啊……就是之前有说过的神明哦。”

    少年闻言后瞬间放空了双目,机械式地转头再次看向那个又哭又笑,像是巴不得抱着怀里的神奈喜跳个舞来抒发下好心情的运动服男人——

    “……神……明?”

    是的,他的三观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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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

    四个人围坐在神奈喜房间的地毯上,个个都不打算开口的样子,其实又个个没有消停过。

    夜斗看着坐他对面的金发少年,脸上的表情就跟防贼似的,一边还挪着腿要往右手侧的神奈喜那边靠,但在后者的一个眼神后又挪回了原地。

    金发少年同样也看着夜斗,但他的表情就客气多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表情,只是隐约能感觉到他正透过夜斗对这个世界绝望。

    神奈喜左右看着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差点就想提议正好四个人不如来个麻将扑克的,不来钱也能增加些情谊。

    但等她再一看两人看对方的那个眼神,别说增加情谊了,没在她屋里打起来已经是给她面子了。

    这两人不是才见面吗?怎么莫名其妙就互看两生厌了?

    神奈喜不解地向弘音寻求帮助,可后者托个腮一个哈欠,以表示他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算了,她还是自己上吧。

    “咳咳。”神奈喜干咳两声,率先打破了这个快冻住的局面,“那个,还是先介绍下吧。”

    她指了指左手边的夜斗:“这是夜斗,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他真的是神明。”

    她又指了指右手边的金发少年:“我在家附近遇到的亡灵,带回家后正想办法让他安心成佛,但无奈他忘了生前的事,所以名字也……未定。”

    “哦,这样啊……”夜斗点点头,至少弄清楚了少年似乎跟自己理解的有些偏差,但细琢磨了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带回家……带回家……果然还是同居吧?!”

    他在一看单独放在一边的被褥,牙齿都跟着打颤:“难道……难道还是一间房?”

    他一说完,一个抱枕就冲他迎面飞去,砸得他后脑勺往后栽,没想砸到了椅子的边缘,痛得他挣扎了好几下才坐起来,看着罪魁祸首不满地说道:“很疼啊,阿喜。”

    “活该。”少年一撇头,再留下个冷哼。

    夜斗的脑门暴起个青筋:“喂!臭小子!你有本事再说遍!”

    可对方这次连个哼都不给了,夜斗挽起袖管就要发作,忽然又顿了一下,然后开始麻利地低头拉拉链脱外套:“嗯,决定了,我今晚住这儿。”

    可他衣服才脱了一般,就又被砸得栽倒在地,这次的凶器是本字典。

    神奈喜拍拍手上的灰:“你要是有空整这种有的没的,还不如帮我一起给他想个名字。”

    “名字?”夜斗停下揉脑袋的动作,扯起嘴角把快被神奈喜翻烂的字典丢到一边,指腹蹭着下巴挤到了少年跟前,”早说嘛,取名我最拿手了啊!”

    “喂,你干嘛?!”少年被凑近的大脸吓到了。

    夜斗湛蓝色的眼睛在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微微睁大,深色的瞳孔紧缩成一线,他紧紧地盯着少年,此刻的视界已不单只是眼前之景。

    少年本是想躲开的,他一点都不稀罕眼前这个所谓的神给他取名字,可现在他根本无法动弹,在那对眼睛的注目下他似乎无所遁形。

    ……神明……他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

    “……雪。”夜斗吐出两个音节,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经没了压迫感,对着少年一比拇指,“怎么样?是不是很棒?!”

    “……”少年默默撇开眼,他居然在刚才有那么一瞬觉得他确实有神明的气场,他真是想太多了。

    “雪。”神奈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确实比她取的那些好听太多了,她转头对少年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别过脸沉默了一会儿,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嗯。”

    雪。

    说实话,他不讨厌这个名字,甚至还可以说句满意,哪怕是那个奇怪的神明取的。当然了,也有可能是之前神奈喜给他取的名字太过可怕,有了对比他才觉得雪这个字尤为好听。

    “我可是只给自家神器取名字的。”夜斗一手勾过仍在放空的弘音,一边不忘抱紧地上的被子,“感恩就不必了,但这床被子你想都不要想!”

    少年,不对,现在该称为雪了,他故作无奈地闭眼提高了声音:“那我今晚只好勉为其难地跟阿喜睡床了。”

    本来就是故意刺激夜斗的话,没想到他还真听进去了,立刻把被子往雪音那儿塞:“哦,我忽然觉得你睡地板正合适,床还是由我来……啊——!”

    狠狠一拳头砸在他头上,脑袋磕地往边上一看,那个小鬼跟他挨揍后的姿势倒是挺像。

    “真是不好意思,昨天我已经收拾好书房那边了,要睡就去那里睡。”

    神奈喜甩了甩手,非要给两人一人一拳头才能安静下来,捂着脑袋半跪在地上直哼哼也比刚才自说自话商量谁睡她的床好,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就在夜斗打算好好跟神奈喜聊聊“一晚上砸他三次是否太过暴力”这一深刻话题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嗡地震,他爬起来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就知道又到了这几天的例行项目。

    他接通电话,又是“好的好的,放心放心”地说了好一阵,但电话那头的显然是嘱咐的话太多,他这通电话打了好久都没结束。

    神奈喜看向边上的弘音,他已经无聊地开始翻起了神奈喜的数学课本,就问了声:“最近有难缠的客人吗?”

    弘音捏着下巴,另一只手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刷刷写着,又一边回答她的问题:“难缠的客人也就那一个,你认识的。”

    神奈喜想了想,已经猜到是谁了:“那个输掉自己时间的本间七海?”

    “就是她啦,都说那个什么时间小偷的只有在特定的时间会出现,现在只能先等着,她却像怕我们忽然撒腿走人似的天天打电话确定。”

    “下周二应该就是那个时间小偷去和食店的日子了吧。”

    “是啊,再过两天就能解决了。”弘音说得特别无所谓,不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充满了信心,他也看出了神奈喜的疑惑,对她眨了下眼,“不用担心,我们有秘密武器啦。”

    “秘密武器?”

    弘音到头来还是没有说出那个秘密武器是什么,倒是挺会卖关子。

    他当作没有看见被自己整得浑身难受的神奈喜,放下手里的笔,看向仍有些闷闷不乐的金发少年。

    “好歹有个名字了,开心点嘛。”他拿没写过的纸做了个纸飞机投过去,刚好戳到雪的脑袋,“夜斗给我取完名字的时候,我可傻乐了半天呢。”

    知道了眼前作为神器的男人侍奉的是那样一个神明后,雪对弘音从一开始还有些敬畏,到现在被他主人连带着一起刷下来的好感,对他也没了好气:“难怪你会做他的神器了。”

    弘音没有生气,冲他摇了摇手指:“我只是很单纯地为有了一个名字感到高兴,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名字这种东西就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明,所以呢,我很享受每次被人叫名字的感觉。”

    “……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雪埋头嘟囔了一句,视线转到了别处。

    弘音并不在意少年的反应,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这么小就已经死了,有太多的事想得还不够透彻,他靠在书桌前,打着哈哈:“说起来,夜斗这家伙取名的本事还是不错的,而且你还不用跟我们似的在身上戳个章。”

    “戳……个章?”

    神奈喜和雪同时不解地看向弘音。

    “没跟你们说过吗?”弘音有些懵地朝他们眨了眨眼,“我们神器的名字是由侍奉的神明取的,为了更像一个家族,每个神器名字的尾字一般都是一样的,就像夜斗的神器尾字是音,宇贺神的神器尾字是助一样,所以我们真正的名字其实是第一个字,而这个字就会刻在我们身体上。”

    “身体上刻字。”神奈喜说着开始上下打量眼前的高个男人,“所以弘音先生也有吗?”

    “当然了,我也是神器嘛,只不过不在显眼的位置上。”弘音点点头。

    “不显眼的位置?”

    “嗯。”弘音身子侧侧,两条大长腿搭起来,再朝两人一抬自己的屁股,“要看吗?”

    神奈喜和雪同时嘴角一抽,但还来不及说话,一个皮靴已经先一步踩上了弘音的屁股,使劲儿一蹬就让他在地上几个圈滚到了墙角——是打完电话的夜斗回来了。

    他黑着脸收脚,阴嗖嗖地说了句:“不用了。”

    神奈喜看着自由滚动的弘音,她忽然想起了之前做过的梦,那个浑身都刻满了字的女孩,难道也是神器?

    她抱着疑惑向夜斗问道:“夜斗,神器的身上就只有一个字吗?”

    “当然了,除非是……”夜斗话语间一顿,沉下脸看向神奈喜,“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之前好像有看到一个女孩来了我家,可她身上有好多字。”神奈喜看着夜斗如实交代,但后者的脸色越发得难看起来,她忽然有些不安,“怎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办。”夜斗紧蹙起眉头,直直走向墙边拽起弘音要走,“我们先走了……以及这个小鬼要是打什么歪脑筋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啊。”

    在给雪留下一个有些愚蠢的警告表情后,夜斗就拽着弘音从窗台跳了下去,于半空中消失不见,可到最后他都没有跟她说那个女孩子是怎么回事。

    吵闹的房间安静了下来,神奈喜跟雪两两相对无言,好半天后者才扯个嘴角问道——

    “……不会真要我睡书房吧?”

    下一秒,雪提着台灯走出了神奈喜的房间,心里默默再在那个神明的脸上画个大叉。

    对于神奈喜来说这会儿倒是久违了的在房里独处的好时间,她正打算继续与数学奋斗,却刚好看到了弘音之前涂涂画画的那几张纸,上面正是她纠结了很久的题目答案,过程思路还写得非常详细。

    神奈喜震惊了,捏着纸的手也跟着哆嗦了一下——

    “……学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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