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拙看看天色,已经隐隐透出了鱼肚白。索性就打起坐来,等天亮了再回去。打坐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他心性纯净,很容易就能进入到‘无我’的状态。

    可这次却感到心烦意乱,刚刚三人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越想静下来,心就越乱。干脆把无字天书和酒葫芦往布包里一塞,背到身后。飞速的往铁匠铺赶去。

    天刚蒙蒙亮,正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鸡都还没开始打鸣。远处就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嘈杂声在此时显得分外的清晰。一只部队开进了临江县里。

    十几辆自行车开道,骑车的都是些身穿黑褂,斜挎王八盒子的地方警卫队。后面是十几辆日本军用三轮摩托。再后面缓缓跟着两辆军用运兵车。

    临江县的路况算不上好,平时最多也就是跑个牛车、马车什么的。这些烧油的家伙还是第一次光顾此地。行进在崎岖的路面上,速度比用腿走路也快不了多少。

    还没进到县里,部队就停了下来。运兵车的士兵呼呼啦啦的跑到下面集合。一车是穿着水洗蓝颜色的伪军,也就是大家口中的二鬼子。动作参差不齐,透着股吊儿郎当的痞相。好半天才整理好队伍。另一车下来的就是穿着黄军装的日本兵了。人数倒不多,只有十几个。集合速度却快的很。伪军那边还看不出队形呢,他们就已经整整齐齐的站成两排了。

    这里正是一拙回县城要经过的路口。此时他就躲在一片灌木丛后面。盯着那些卡车和摩托一脸的稀奇。以前也听说过有这种不用牛马拉的车,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动起来的。

    只见一个伪军的军官在腰间挂着长刀的日本兵面前低头哈腰的嘀咕一阵后。转过身去去,对着那些还打着呵欠的手下吼了一通。然后列队向县城里跑去。

    一进县城,这些士兵就分散成五人一组,挨着家去砸门。然后把毫不知情的平民百姓给赶出来。一时间整个县城鸡飞狗跳,哀嚎不断。

    县长和一些比较有名望的乡绅被集中带到鸭绿江边的一处空地上。七八个日本兵和十几个二鬼子在一旁端着枪守着。那个伪军军官正拿着画册向他们问话:“这帮土匪杀人放火无恶不做。干尽了天怒人怨的坏事。皇军为了维护治安,不辞辛劳的赶过来围剿。希望大家能够配合,如果有人知情不报,或者窝藏罪犯。哼哼……”说完,掏出挂在腰上的德国撸子,向空中放了一枪。

    这些百姓啥时候见过这阵仗呀!吓的一哆嗦,纷纷点头称是。

    把整个县城翻了个遍之后,这些当兵的却没有退去。打着为民剿匪的旗号占着县政府和几处民宅大院,赖着不走了。

    一拙先把布包放到住处的床下,然后才回到铁匠铺。见老张正一脸的愁容的蹲在地上闷着气吧嗒那个烟袋锅子。

    “叔,咋滴了?啥事把你愁成这样?”对老张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唉,磊子那娃跟馆子里的几个师傅被抓去侍候鬼子了。都来不急回家说一声。小鬼子那么好相与的吗?听说一个不高兴,就是要杀人的呀。唉…俺家就这一个独苗,要是没了,那我们还咋活呀?那娃胆儿小,这会儿估计吓坏了。”

    “噗”正抱着水瓢猛灌的一拙一口喷了出来。张胖子还胆小?那小子带他到处去爬人墙头,被十几个大汉追的时候可没见打怵过。人家追不上的时候,这货还要跳着脚骂回去。再加上他人机灵,鬼点子也多。让鬼子小心点还差不多。

    见老张脸色不好看,忙安慰道“放心吧,叔。小鬼子就是找几个人去煮饭,就算惹的不高兴,那也是找大师傅的不痛快。咋会难为他个小帮厨呢?”

    老张琢磨了一下,一拙的话也占理。知道干着急也没用,整理了下情绪,清了清嗓子道“最近外面乱,你小子也别到处乱跑给我添乱了。酒坊那边放假了,你这几天不用去了。老实在家待着哈”

    “知道啦,那些鬼子凶的很。你不说俺也不会去招惹的,放心吧!”一拙打了个哈哈。只要不正面冲突,凭他的身手。这些鬼子连他的尾巴都摸不到。铁匠铺里这阵子是不会有生意了,他可以安心打坐练功。闷了就出去转转,反正只要自己注意点,也不会和平时逛街有多大区别。

    一眨眼,五天过去了。其间张胖子回过一趟家,算是报了个平安。拎了瓶日本清酒和两斤猪头肉。让老两口安下心来。

    一拙在家里当了几天的乖宝宝,也实在是待不住了。毕竟是孩子性格,闷也要闷出毛病来的。

    晚饭一吃完,就打着呵欠说来了瞌睡。径直回了卧房,老张两口子直摇头,感慨说这娃儿咋越来越像他们家的磊子了?

    回到里屋,一拙又轻手轻脚的转了出来。两脚在地上一点,轻飘飘的飞到墙头,手一撑,无声无息的到了临街的巷子。

    以前虽然人们休息的也早,可街上却不是这种死寂的静。现在家家都紧闭着门户,熄了灯火。偶而能见到两两一队的二鬼子在街上巡逻。

    此时两个二鬼子正好就在一拙不远处闲聊。其中一个叼着香烟,背靠着墙。吐了个烟圈,长叹一声道“天天被百姓戳脊梁骨,还要在小鬼子面前装孙子,一天到晚夹着尾巴做人!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呀?”另一个刚对着墙角撒完尿,打了个激灵。提着裤子边系边说“要不你能干啥?回家种地?还是落了草跟鬼子对着干?当你是兄弟才这么讲:咱现在是二鬼子不假,为虎作伥的事不得以也要去做做。现在私底下能关照下老乡。还能按月领点俸禄贴补家用,至少咱自己的爹妈能保住呀。”

    之前那个二鬼子狠狠的把烟头掐灭,往地上一摔,用脚搓了搓。啐了一口“不得以?你瞧胡队那德性。妈个巴子的,自己家让人灭了满门。还他妈跟没事人似的给鬼子***儿。这几天都糟蹋多少姑娘了?今晚又敲寡妇门去了。还他妈在咱们面前装的人五人六的,老子真想一枪嘣了他……”话没说完,嘴就被一把捂住“不要命了?你个棒槌!自己找死可别拉着老哥垫背啊!”

    “你……刚撒完尿,就捂我嘴……”

    望着二人晃晃悠悠远去的背景,一拙眼神沉了下来。糟蹋姑娘?敲寡妇门?

    身形一晃,化成一道黑影,融入到夜色中。

    县政府相隔一条街的地方,正是张胖子打工的那家馆子。馆子斜对面,是王寡妇的住处。自打男人没了以后,她一个人的日子很不好过,这些年来也没有改嫁。靠着接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和邻居的接济勉强过活。刚过门的时候她倒也生的水灵,可几年清苦的日子下来。整个人也不再如当初那么艳丽照人了。一拙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和张胖子还来爬过她家墙头。

    而此时,她屋里正传出锅盆打翻的声音。还有女人低声的惊呼和男人的淫笑。大门前一个歪戴着帽子的的二鬼子坐在台阶上抽烟。长枪斜依在一边“妈的,每次都让老子把门放风。还他妈整那么大动静,听的老子邪火直冒。这边完事了得赶快找个窑姐泄泄火。这么下去,迟早得憋出毛病来。”正发着牢骚,突然听里面传来队长的一声闷哼,然后就没了动静。不由好奇着站起来,踮着脚从门缝往里看。紧接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一拙敲晕了二鬼子,推了下门,发现从里面插上了。于是干脆翻墙跳了进去。看清里屋情景,也慌了神。只见王寡妇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左半边脸上有个鲜红的巴掌印。而地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个光着上身的中年人,正是当初那个在江边训话的军官。身边扔了把剪刀,喉咙汩汩的流着血,双目圆瞪。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一拙自认不是个胆大的人,此时腿肚子又有点转筋。一咬牙。从炕上捡起件衣服披到王寡妇身上,忍着牙齿打颤道“王……婶……这里,不……不能待。快走……”说完,一拉呆滞的王寡妇就往外跑。地上一大滩血,踩了两脚,又粘又腻。也顾不上这许多。往屋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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