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个远足的人,忍受了一路的饥渴,早已疲惫至极,孤独而艰难地行走在大漠上,沿着那被风蚀成的沙丘脊背,吃力地爬到顶端,喘息间放眼望去,浩汤沙海,连绵起伏,与天际相连,如此广阔无垠,让人顿生绝望,似乎永远都走不出去似的。

    忽然,天空中鹅毛般的雪花籁籁下落,瞬间织成了天幕雪帘,纷纷扬扬,冉冉飘落,闪着寒冷的银光,天地间霎时变做银装素裹。

    远处,在这风雪之中,有一棵古老的胡杨,挂了一树的乱琼玉碎,以冰舞的姿态出现在眼前,那棵古老的胡杨树下,背对着自己站着一白衣女子,她默默地矗立在风雪中,如同尘封的记忆,蓦然,她悠悠地转过身来……

    俄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冲入自己的鼻息,一种窒息的感觉,如同睡梦中被人捏住了鼻翼。楚晴猛地睁开眼睛,却见一怪兽的两只鼻孔对着自己,黑洞洞的,还带着一些湿润,而鼻孔之下呲着一口白里带黄的牙齿。

    楚晴下意识地赶忙坐起身来,连连向后退缩,当卷缩到一个角落里时,才看清这个怪兽,居然是小胖熊袋袋。

    只见小胖熊袋袋用前爪勾住腮帮,呲着牙咧着嘴,正对自己做鬼脸。

    楚晴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身在风楚楼的卧室里,明媚的阳光,从窗棂挥洒进来,照得床被暖洋洋的,外面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啾啾的鸟叫声,一派祥和之气。

    而小胖熊袋袋不知几时,爬到了床上,刚才正对着自己的脸在“呼哧呼哧”地喘气。

    见楚晴回过神来,小胖熊袋袋一咧嘴,回头指了指地上的桌子,示意楚晴过去。

    楚晴顺着它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桌子上放了一个碗,里面有热气袅袅升腾出来,楚晴略感身上有些疼痛,揉了揉太阳穴,回忆了半晌,却只记得自己与阎收天斗法,被烟阵困住了,再后面的事,竟然一点也不记得了,便轻道:“袋袋,我是怎么回来的?”

    小胖熊袋袋闻言,停顿了一下,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转了又转,接着拍了拍它自己的胸脯,示意是它将楚晴带回来了。

    楚晴此刻早已清醒过来,心中自然明白,小胖熊袋袋又是在邀功吹牛,但却未马上揭穿,而是缓了缓精神,一伸腿,踏了鞋子,慢慢走下床,来到桌子旁,见上面放着一碗参汤,想了一下,便用纤细修长的指头碰了碰碗边,尚且感到一丝温度,便已知道这汤应是刚做好不久,如此说来,自己也不过是昏睡了一夜,而这汤也应该是段婆婆做的,但忽然又来了贪玩之心,回眸一笑,故道:“袋袋,这碗汤,也是你做的吧,看样子很美味呢。”

    小胖熊袋袋一听,也跳下床来,直立起身子,流着口水,伸长了脖子,吃力地看了看那碗汤,又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做痛苦模样,将一只前爪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又拿出来给楚晴看。

    楚晴见它如此样子,强忍一笑,道:“噢,难道是我家袋袋为了给晴儿做汤时,不小心烫到了吗?”

    小胖熊袋袋闻言,装作委屈可怜状,向前走了几步,将前爪伸给楚晴看。

    楚晴蹲下身来,握住袋袋的前爪一看,确实是烫伤了一块,便撅起嘴来,轻轻吹了两下,笑靥如花道:“这下好多了吧。”

    小胖熊袋袋眼见这么个俊俏的女子,为自己吹烫伤,当下便咧嘴一笑,点了点头,目光却又看向桌子上的那碗汤,“吧嗒”一声,口水滴落到地上。

    楚晴笑着白了小胖熊袋袋一眼,笑骂道:“你这真是无利不起早啊。”说完,站起身来,去取那碗汤。

    就在同时,听到身后的门被谁轻轻推开了,楚晴回头一看,却是段婆婆,弓着身子,拄着拐杖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慈祥的笑容,身后还跟着眼神冷漠的橘猫丫头。

    楚晴放下碗,轻呼道:“婆婆。”

    段婆婆笑道:“晴儿,你醒了。”说着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那碗汤,接着道:“快喝了这碗参汤吧,这可是老身收藏多年的野山参熬的呢,对你恢复元气可是大有帮助。”

    楚晴闻言,低头看了眼小胖熊袋袋,又对段婆婆道:“如此贵重的东西,让晴儿真是有些难为情了。”

    段婆婆一笑,道:“贵重什么啊,原本炖了一大碗的,结果一不留神,被它偷喝了一半,好像还把它自己的爪子烫伤了。”说着,抬手一指,点向小胖熊袋袋。

    小胖熊袋袋见谎言被当众揭穿,也不敢看楚晴,而是用前爪遮挡住眼睛,慢吞吞地向屋子外挪动着肥胖的身子,便想偷偷溜走。

    楚晴见状,不觉好笑,但却未再理会它,而是请段婆婆坐下,接着问道:“婆婆,那我又是如何回来的啊。”

    小胖熊袋袋见楚晴并未责怪它,便松了口气,却又忽闻楚晴问到此事,便不再有任何犹豫,一下便窜到屋外去了,不一会,又偷偷探进一个头来,对着橘猫丫头招了招手,这才又消失在门口。

    段婆婆与楚晴早已看在眼里,却故作不见,而是相视一笑。

    段婆婆转过头来,端详了楚晴片刻,才道:“晴儿,是小九和那个袁悟溪将你带回来的。”

    楚晴闻言,心想:“小九带我回来是正常不过,可那个袁悟溪什么时候又跑出来的。”便面色生疑道:“袁悟溪?”

    段婆婆嗯了一声,道:“是的,就是归云观那个玄元子袁悟溪。”

    楚晴:“哦”了一声,心中明白,段婆婆是错意了自己的疑问,以为自己不认得袁悟溪。

    半晌,段婆婆见楚晴面色依存疑惑,想了想,才继续道:“听说,你与那阎收天斗法,在最关键的时刻,你自己晕了过去,是袁悟溪碰巧路过,出手打伤了阎收天,你同小九这才得以平安回来。”

    “关键时刻,我晕了过去?”楚晴揉了揉太阳穴,极力地回忆思索起来,却始终只记起最后的时刻是自己被收缩的烟阵挤压。

    段婆婆点了点头,刚要开口继续讲述。

    却听楼道里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人高呼道:“哎呀,小姑娘啊,你醒了没有啊,我有要事相问啊。”

    楚晴听出是袁悟溪的声音,便应了一声,接着从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稍后房门被大力的推开,接着便看到袁悟溪与小九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袁悟溪仍然是身穿青布旧道袍,挽着发髻,身前斜跨着一个褐色布口袋,身后紧跟着肩披羽翼,剑眉星目的俊美少年小九,却是足足比他高了两头多,二人如此形象,略显得有几分滑稽,

    袁悟溪走进屋内,一双神光内敛的眼睛,扫了一下,却对着段婆婆,异道:“哎呀,水木蛟,原来你也在啊。”说完却不顾段婆婆回答,而是直奔楚晴,上下打量了下楚晴,又道:“小姑娘啊,你这么快就长高了啊。”

    楚晴闻言,嘴唇一扁,强忍笑意,站起身来,故意低垂目光,看了看袁悟溪的头顶。

    袁悟溪却未在意这些,而是拉了下楚晴,压低了声音道:“小姑娘啊,你还记得上次你给我的宝珠吗?”说完,一双神光内敛的眼睛不断翻滚,似在提示楚晴回忆。

    楚晴想了想,一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本来比过身高后,自己正在诧异这段婆婆何时又叫“水木蛟”了,忽听袁悟溪又提到什么宝珠,自己几时又有宝珠了,便讶异道:“宝珠?”

    袁悟溪见楚晴居然不记得了,着急地一跺脚,道:“就是,就是你上次送给我的,说在雷雨之夜,将它找个合适的地方种下去,它便会一夜之间长百丈之高,然后再过数日上面就会结出许多果实来,吃了可以增长道行不说,还会延年益寿,能活一千岁。”说完,还看了眼段婆婆,仿佛是什么天大秘密,生怕被她听到一般。

    楚晴听袁悟溪说完,这才记起,当时为了确认袁悟溪是否去过狮子岩,自己借西域沙漠里的草籽,编了那个宝珠的谎言,人往往就是这样,谎言的内容很难记住,因此楚晴未记起实属情理之中,在所难免,但此刻,却只能继续编下去,便疑道:“对啊,怎么,你那颗宝珠怎么了?”

    袁悟溪未察觉楚晴的异常,而是急道:“啊呀,回去后,我就种在了归云观,还经常去照看,谁知到现在还没见发芽!”

    楚晴睁大了眼睛,故作恍然大悟状,拍了下额头,责怪道:“哎呀,这事怨我,没向你说清楚,那颗宝珠啊,不光要在雷雨之夜种下,还要埋在人迹罕至处才可以!”因为在楚晴的意识里,归云观是目前天下正道第一大门派,一定是弟子众多的,因而才想到如此圆谎。

    袁悟溪听楚晴如此一说,转了转眼睛,疑道:“人迹罕至?归云观的百丈琼台,平时除了我,便没别人去了啊。”说完,自己又做恍然状,呐呐道:“难道是杜鹃花仙?”接着自己拍了下脑袋又道:“这下麻烦了,那个杜鹃花仙是秋白衣的旧识,赶又赶不走,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说完,快速地移动着矮小的身子,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起来,忽然灵机一动,停下脚步,又对楚晴道:“那,那颗宝珠能不能挖出来,再寻个地方种一次呢?”

    这种千载难逢的圆谎机会,楚晴如何肯放过,轻咳一声,嘴一撅,假装惋惜道:“唉,宝珠一生只可种在一个地方。”说完,偷偷用眼角看了下袁悟溪。

    一旁的段婆婆早已听出楚晴是在谎骗袁悟溪,只是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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