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他再次一巴掌呼了过来,“奚玉棠!有自己给自己立碑的吗?!”

    一个不察被拍到石碑上,奚小教主真气未收,直接将刚刻好的碑撞成了两截。捂着额头爬起来,她抱着石碑欲哭无泪,望着自家兄长的目光充满了怨念。

    奚玉岚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将碎石碑拿到手里,定睛看着那三个大字,良久才幽幽道,“原来你真的写了一手好字……这事我和肃兮都不知吧。”

    “嗯。”奚玉棠揉着磕红了的额头,“你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有这地方,也只有你知。”

    “你左手……也能拿兵器吧。”

    “左手剑比右手更好。”奚玉棠实话实说,“这个肃兮知道,他见过。”

    奚玉岚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的亲妹妹,好半晌,轻声开口,“你还有什么瞒我?”

    “……”奚玉棠欲言又止,“很多。”

    银发青年定定望她。

    重新盘腿坐回他对面,奚玉棠默了片刻,“我带你来这里,就想当着爹娘的面告诉你一件事。先说好,不准动手。”

    奚玉岚沉默不语。

    这样的沉默和肃然让玄衣女子不安地挪了挪身子,忍不住挠脸,“我……的功法,呃,有问题。”

    有些事开了个头,接下来便好说了。奚玉棠将自己如何记下太初心法,如何去少林,如何又在玄冰坑里修炼,如今身体状况又是如何,一股脑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简略,却毫无隐瞒。

    奚玉岚安静地听着,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沉默,英俊的面容上仿佛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直到奚玉棠说完,望着她的目光已经变得冰凉而沉重。他的四肢百骸,随着奚玉棠的讲述,仿佛又回到了适才躺在玄冰坑里一般,先是刺骨的冷,接着开始僵硬,再后来痛得无法言喻。

    山坳里无风,死一般的寂静在两人中间悄然蔓延。前一刻的打闹嬉戏海市蜃楼般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死寂和流转在这一片墓地中的杀意凛然。

    杀意,是的,来自天下第一杀手的血一般的杀意。

    奚玉棠在这浓如血雾般的杀意中安然端坐,心底却忐忑如海浪翻飞。她紧张地望着银发青年,生怕他流露出一丝对自己的失望,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修炼太初心法,她不悔。哪怕对着越清风,她也能安然面对自己有极大可能会死的结局。可换成了奚玉岚,这些镇定和不悔忽然就消失不见,心底有个声音悄悄响起,他会怎么看待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他会不会和沈七一般逼着自己自废功力?

    无数的不安和惶恐在这一刻占据了她满心满脑,逼迫得她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可奚玉岚还是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奚玉棠实在忍不住想开口说些什么时,眼前的银发青年忽然对上她,口吻极度平静地开口,仿佛还带着一丝笑意,“时候不早,棠棠先回罢。”

    奚玉棠怔然,“我……我一个人回?”

    “害怕?”奚玉岚笑,“那哥哥送你。”

    “……”

    已经摸不清事情走向的奚小教主张了张口,好半晌才艰涩地摇头,“……我不怕。”

    “那快回,大半天不见你,肃兮那个爱操心的性子还不知会乱想什么。”奚玉岚笑得轻如细雨,“我留在这里跟爹娘说说话。”

    奚玉棠怔怔望他,“你……不生气?不怪我?不想说,说什么吗?”

    ……不生气么?

    奚玉岚沉默了片刻,抬手弹了一下她眉心,“乱想什么,走吧,我稍后便回。”

    拗不过他,奚玉棠慢吞吞地起身,犹犹豫豫地看了他几眼,最终还是听话地先行离开。她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身后的青年,见他只是安静地坐在父母的衣冠冢前,一言不发一动不动,观察了好久都没什么动静,只得放弃。

    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两天一夜。

    期间无数次奚玉棠都想上山去寻他,却都被越清风拦了下来,终于,第三日一早,才见到了总算露面的奚玉岚。

    三人聚在越清风所住的院子,偌大的前厅里,一张矮桌前,越家少主优雅地拿雪水泡茶,奚家兄妹则沉默地看他泡茶,桌上放着些许点心,刚用过早膳,点心无人问津。

    茶香四溢,很快,三盏清茶分别放在了几案的三面。

    “尝尝,我刚琢磨出的新手法。”越清风恬然悠雅的笑容令安静的前厅里多了一分暖意,“雪山上虽冷清,但也有着外头没有的优势。”

    兄妹俩齐刷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越少主期待地望着两人,“怎样?有没有觉得茶中有甜?比从前更多一份清冽?”

    奚玉棠:“有吧……”

    奚玉岚:“……嗯,甜。”

    越少主顿时木然。

    够了,喝不出来就别装。

    没好气地睨了一眼兄妹俩,越家少主再次不可抑制地有了对牛弹琴和牛嚼牡丹之感。早知玄天出品必然如此,他这是疯了才请这两人来品茶……

    极品龙井配万年玄冰上的浮雪化水,被这两人牛饮一般当水喝,越少主的心塞,没人懂。

    自知品不出什么好茶的两人这会也不说话了,好一会,奚玉岚才镇定道,“说吧,找我们何事?”

    越少主的心塞来的快去的也快,放下茶盏后淡然回道,“商量一下我们何时下雪山。”

    奚玉岚微微一怔,继而笑起来,“也好,这事我也恰好要提。不过在此之前先问一句,棠棠接下来有什么要紧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奚玉棠呐呐出声,“就是……”

    就是什么,半天也没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越清风平静接话,“就是她要练太初下半部。”

    奚玉棠:“……”

    “而且还想去玄冰坑。”

    “……”

    越清风你是不是人!你怎么能告状呢?!

    奚小教主在桌下狠狠踢了他一脚。

    “我没有!”奚玉棠义正词严,“我不去了,我随便找个地方练就行!慢一点就慢一点……也没什么嘛……”

    奚玉岚轻描淡写一眼扫过去,最后几个字被她默默吞了。

    没办法,她现在正是怵这个兄长的时候。

    眼见她不敢再说话,银发青年这才慢道,“你确定要练下半部?无论如何?”

    奚玉棠眼观鼻鼻观心,看着愧疚,点头却毫不犹豫。

    “好,我不拦你。”奚玉岚沉默半晌才开口,“不过练功的地点换一换,下山后直接去一丈峰吧。”

    话音落,对面两人同时抬头。

    奚玉岚仿佛没看见他们的神色,“一丈峰是个好去处,清净,适合闭关,我也许久没见过师父,该去看一看了。”

    彼时越少主还在忍着方才被踹的疼,这会也顾不上,“师兄,你……”

    “我没事。”奚玉岚笑,“老头子再怎么说也只剩这两个弟子,他不会舍得的。”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前日后山墓地之事。

    奚玉棠也不想再纠结,干脆利落地起身,“既然说定,事不宜迟,我先去处理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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