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她,我怎么说她了?王四郎你以为你是谁,我与萧如之间事,你知道多少,更何况干你何事?你会不会有些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这还是九娘第一次当着几人的面前,露出如此尖锐的一面。

    不光是因为王四郎不分青红皂白前来斥责程雯婧,也是一种感同身受的激愤。她上辈子便没少碰到过这种情形,总是旁人说一句什么,王四郎便听信了,前来自以为是的指责她,不管态度是忿忿不平的,还是用心良苦的,都让九娘感觉到一种恶心。

    是的,恶心。

    刚开始九娘并不能分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憋屈,觉得心里极为不舒服。她解释过,但她的解释总是说服不了他,渐渐的她便不解释了。重活一世,她终于找到一个确切的形容词,那就是恶心。

    自以为是的正义之举,实则无不是在糟践别人对他的在乎。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痛,换着另外一个人,谁会吃他这套,早就言辞犀利的将他斥走了。

    就宛如她此时这般。

    九娘感觉到一种不明的爽快感,这让她脸上的笑容更冷。

    “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雯婧喜欢你,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喜欢的?你宁愿听信旁人唯恐天下不乱之言,也不信她?我告诉你王四郎,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这么说雯婧,唯独你没有!”

    王四郎忍不住的瑟缩一下,似乎并没有想到萧九娘会如此尖锐咄咄逼人,竟有些恍不过来神儿了。他不是不知晓程雯婧喜欢他,不过他只把她当成一个妹妹,他想着等她长大一些,她应该就能明白她对自己只是兄妹之情。

    那日东市一别,他本来准备次日便去程府探望一下雯婧的,却因为家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连着几日没有出门。好不容易来到学中,便听闻到程雯婧欺负萧如之举,他先去探望了萧如,见她一副神色黯淡神态凄迷的模样,更是怒中火烧,才会匆匆找了过来。哪曾想来到这里,还未等他将话讲出来,便迎来九娘宛如狂风暴雨似的斥责。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唯独他没有资格……

    其实他没想斥责雯婧的,不过是想告诉她让她不要为难萧如罢了,毕竟她是九娘的妹妹,也是个可怜的人。

    到底是哪儿错了?

    王四郎一时有些恍惚,他甚至有些不敢面对九娘锐利的眼神,以及她怀中那张惨白的脸……

    “四郎哥哥——”

    一个轻柔的女声在王四郎身后响起,声音中带着急切与几分怯弱。萧如慌忙的走了进来,拉着王四郎的袖子:“四郎哥哥,你怎么真的来这儿了?我说过我不委屈,雯婧肯定不是故意的,她性子急脾气躁,我没有怪她的意思……”

    “滚!”

    一双筷子砸了过来,却是程雯婧面色扭曲随便抓了个东西扔了过来,见她激愤的模样,似乎还想去拿了桌上的盘碗砸过来,却被焦急不已的阮灵儿给拉住了。

    王四郎本来还觉得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下什么误会都没有了,程雯婧果然是被惯坏了,竟然成了这副样子。

    “好好好,程雯婧你能行了,咱们走!”

    王四郎一脸愤然,准备拂袖而去,却又被萧如给拉住了。

    萧如一脸仓皇之色,“四郎哥哥,这其间肯定有什么误会,雯婧她不是故意的,咱们再解释……”

    “你走不走?”

    萧如只得被王四郎拉着离开。

    雅间中一片沉寂,九娘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门边去阖上门。这一会儿的时间,已经有不少同在三楼用饭的学生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了。

    阮灵儿同样也被气得不轻,“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也看出来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俱是让那个萧如给挑唆的。可王四郎也不是没有责任的,他宁愿去相信他人之语,也不信程雯婧,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是这点才让人难以接受。

    九娘叹了一口气,将程雯婧拉坐下来。

    本来呆滞在当场的程雯婧,一声急喘之后,扑进九娘的怀中又哭了起来。

    程雯婧哭了许久,待她终于消停下来,九娘才出声问道:“你准备怎么办?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他宁愿相信别人,也不信你,他对你……”

    剩下的话,被阮灵儿拽她的动作打断:“九娘,你就不要再说下去了,雯婧她难受。”

    “我知道她难受,可长痛不如短痛,雯婧不值得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道理是这样没假,可雯婧她能想开吗?

    望着面色惨白的程雯婧,阮灵儿不禁叹了口气。

    *

    程雯婧连着多日没有来国子监中上课。

    九娘心想,这样也好,这风头浪尖之上,雯婧呆在家中总比学中要清净许多。

    那日饭堂三楼之事发生后,果不其然又在学中掀起一阵波澜。现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王四郎有了心仪的女子,为此和自己表妹都闹掰了。

    程雯婧自是惹来无数笑话,同时萧如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底,且不提事情真相如何,王四郎并未否认,甚至不止一次在学中见其与萧如同进同出。久了,大家也只当这两人确实彼此有意。

    暗中讥讽者有,说风凉话的也有,更多的是一种羡慕。要知道长安城内青年才俊众多,王四郎算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国子监中贵女不少,对王四郎有意的许多,此番横插进来一个拦路虎,若是程雯婧,众人皆知王程两家的关系,倒是不好多做质疑。这萧如算是个什么东西,因此惹来无数敌视,不过以萧如的手段,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并未与她带来过多的烦扰。

    此事自然也为萧家众人得知,安国公夫人表面上态度不明,但转过头却将萧如挪出了崇月阁,单独给其安排了一处院子居住。如今萧如虽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之嫌,但其待遇到底不是以往可比的。

    朝霞郡主自是不忿,从中做了阻拦,但安国公夫人出面压制,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如今太子妃一直未能怀有身孕,承元帝对其意见很大,这并不是什么的秘密,又有休妻之事压着她,朝霞郡主也不敢太过放肆。

    萧如今时不同往日,在安国公府中一时风头无二。她历经多载,终于有了翻身之色,旁人以为九娘多少会有些动作,毕竟这两姐妹不合是众所皆知的,哪成想她倒是淡定,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时间进入了六月,天气炎热了起来。

    王家的老夫人于六月初八过寿,虽不是整寿,但因王大夫人与朝霞郡主有这层关系在,朝霞郡主当日也必须去贺寿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事情与九娘等人并没有什么关系,朝霞郡主虽是她与十娘名义上的嫡母,但她从未表现过要带两人出席任何场面的意思。也不知这次是哪根筋抽了,竟然提出带九娘十娘以及萧如一同前去。

    安国公夫人面露满意之色,只当是这个儿媳妇改了。

    历时多载,这一年多来安国公夫人终于将这个儿媳的气焰给打压下去,虽对其仍有厌恶之感,但朝霞郡主能和顺听话,且给家中带来一定的利益,安国公夫人也是乐见其成的。

    之前萧如和王四郎的流言传出,安国公夫人将萧如从崇月阁挪了出来,朝霞郡主便曾抗议过。其间安国公夫人软硬兼施,又是拿休妻之事说事,又是隐晦的提起若是王家和萧家能联姻,对六郎的将来也是有所帮助的。最后朝霞郡主倒是未曾再反对,所以安国公夫人只当她此举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

    若是带萧如一人前去肯定不合适,但若有九娘几个打掩护,倒是理所应当。

    “那当日就劳朝霞你多为几个孩子操点心了,九娘和十娘两人历来少出门,此番出门多见见人也是好的。等会儿给几个孩子多送几套衣裳和首饰过去,尤其是如儿,我见她日里打扮素净寡淡,此番出门去那种场合太过素净可是不好。”

    安国公夫人此番话说九娘十娘其实都是次要,主要还是萧如。萧如刚开院独住,尤其名不正言不顺,日常分例也不若九娘等人,且她之前一直受朝霞郡主苛责,日常能见人的衣裳也不过只有两身,而且都还是捡萧六娘的。安国公夫人知道这一切,想给她添置些,可又不好越过九娘十娘,便一同待之了。

    所以说这番萧九娘和萧十娘其实是沾了萧如的光,萧十娘想法如何倒是不知,九娘却是并不稀罕这些。她在安国公府的待遇一向是众姐妹之首,堪比几位长辈的分例,且不提她有食邑,光楚王送过来的那十万贯,就足够她吃喝用住皆不愁了。

    听到安国公夫人如此说,萧如自是欣喜万分。

    历经两世,这一世她终于凭着自己的力量熬出头了,虽不能与上一世相比,但终归来说这一切都是自己挣来的,并不是那萧九娘的施舍。

    她不由得意的望了萧九娘一眼,只可惜九娘并未注意到她这个眼神。

    *

    到了六月初八这一日,萧九娘几日俱是打扮妥帖随朝霞郡主出门。

    一行人坐了四辆马车,浩浩荡荡往位于永宁坊的王府而去。

    王家不愧是顶尖世家之一,王家的宅邸几乎占了永宁坊一半的面积,修得甚是气势磅礴。朝霞郡主一行人到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不少人来了,门前停了许多马车。

    王老夫人虽不是整寿,也说过不大办,但王家的地位在此,家中又刚出了个太子妃,自然长安城内稍微有些名望的世家豪门府上俱有人上门来贺寿。

    这次的寿宴是王家的当家夫人王大夫人带着人办的,朝霞郡主也不是外人,日里没少来王府,所以轻车熟路便领着几个女儿进了王府。

    王府内雕梁画栋,富贵至极,九娘对此处十分熟悉,所以踏入王府后不免有些恍惚。

    一行人先由人带去了王老夫人的院子,到了后,发现在场的人不少。王老夫人满头白发,一身枣红色的绣五福捧寿锦服,端坐在首位牙床上。她满头白发,面容甚是和蔼,一脸的笑,可见今日她也是挺高兴的。

    朝霞郡主领头上了贺词,并奉上寿礼,九娘几人也一一上前与王老夫人见过。因着这里坐着的大多都是长辈,九娘几人便由下人领着去了别的院落暂且安歇,等候寿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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