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们明明还有足够的兵力和战争资源。”乌穆攥着拳头问道。
    “乌穆,你不要做那个拿着锤子的小孩子哟。”李明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乌穆是个乞列迷人,从李明勋开拓奴儿干都司的时候就追随了李明勋,那个时候,李明勋还是他的主人,二人的关系也很亲近,乌穆也知道李明勋这句话的意思,他依旧记得李明勋给他讲过的一个小故事,就是一个小男孩拥有一把锤子,他会拿着这把锤子敲敲打打,以至于到最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用这把锤子来解决。
    “如果我们在浙南与清军的大规模消耗没有多么大的意义,同样的资源和兵力,我们完全可以去做更重要的事情,比如消化目前的胜利果实。”李明勋说道。
    实际上,当初在中明盟军作战会议上做出西南防守东南出击的战略之后,国内是举国欢庆,认为合众国终于迎来的实力跃升的重要机会,本质上,这没有错,通过东南攻势,合众国在一年之内人口就翻了一番就是明证,可惜的是无论是军队还是国民亦或者坐在台北办公室里进行决策的议员们都过于乐观了,他们弄错了这场战争的本质,这不是改朝换代,而是彻彻底底的阶级斗争。
    在中国的历史上,改朝换代几乎是一种样板戏式的战争,新势力在一次决定性的战争中展现出足够的实力,然后承认旧体制中的特权阶层的固有利益,并且与他们合作去分旧势力的利益,在战争层面会出现‘传檄而定’,在治理层面则会出现‘万民归心’,但在合众国与满清的战争中,这两种局面都不会出现,原因在于,合众国力图建立一种新的秩序,就要打破就有的秩序,清理所有,至少绝大部分的特权阶层。
    进行简单的对比就可以发现其中的区别,如果是郑藩取得了福建之战的胜利,不仅立刻导致周边地区大规模的归附,还会迅速确立本地的秩序,收缴税款,扩军备战,但合众国不同,只有合众国军队控制的地方,才能属于合众国,至于秩序更是免谈,至少在现在,永历十二年的九月中旬,福建已经光复近半年,士绅仍然盘踞在地方进行抵抗,合众国事实上控制了城市罢了,而福建行政长官区向统帅部提交的资料,即便在宣布免税去今年以前全部欠税,今年按照合众国的税率水平进行收税,税收缴纳仍然过低,夏税仅仅收了不到五分之一,正在收的秋税也不过超过一半。
    按照治理潮州府的经验,至少需要两年到三年的时候,合众国才能完全控制地方,收缴税款,这就是目前进行的光复战争与以往战争的不同,过往,合众国出入大陆,‘且战且退’,只有用兵成本,而无治理成本,也不过短暂治理过登莱与潮州三府罢了,而福建光复后,治理成本迅速上升,目前来说,收缴的税款完全比不上支出的治理成本,唯一庆幸的是,在光复福建的过程中,合众国抄家清算了城市内的大批士绅家族,所获良多,所以入不敷出的情况很掩盖了过去,但不可否认的是,合众国遇到乐‘消化困难症’,吃下一个省很容易,但是消化一个省就难了。
    这也就是李明勋要求东南战区控制战斗规模的原因之一,其实李明勋很不想打这一仗,如果多尼率领的北方援军去西南就更好了,这样合众国就能先消化福建,再慢慢蚕食,可惜天不遂人愿,满清要南下福建,打仗是避免不了了,只能控制规模。
    只要规模控制住,投入的资源和兵力都会降低,东南战区可以完全抽调出兵力来,帮助福建行政长官区快速清理东南的一切反动势力,迅速建立起属于合众国的秩序,与清军大战一场是多投入少产出,而回身清扫福建,那是少投入多产出,高下立判。
    乌穆考虑了一会,说道:“如果按照您的要求,那我只需要在衢州到仙霞关布置少量兵力,迟滞消耗就可以了,另外在温州布置部分军队威胁对方的侧翼,这样就能抽出一个主力师和两万义从军或者治安军来横扫盘踞福建的士绅力量。”
    李明勋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二人骑马出了衢州城市,李明勋说道:“防守与消耗日后东南战区的主要战争模式了,你前往不要冒进,要一步一步的来。”
    “防守?”乌穆颇有些诧异。
    李明勋问:“你知道在去年的昆明最高作战会议上,定国为什么会无条件的支持我吗?”
    “肯定不是因为你们两个的关系。”乌穆道。
    李明勋点点头:“当然,我们两人融洽的关系只是润滑剂罢了,真正让定国妥协的是另外一个计划,即开战北洋。”
    昆明会议的基调就是西南大明藩镇防守牵制清军主力,而合众国在其他方向打开局面,实际上对合众国最有利的根本不是东南开战,而是在北洋开战,合众国完全可以在满清兵力薄弱的地方攻城略地,但关键就在于,这对于西南各藩镇太残酷了,最坏的局面甚至是西南覆灭,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清军回师,合众国退出北方,西南藩镇做大,可以说,无论哪一种都是李明勋不想看到的,因此他选择妥协,在东南开战。
    妥协虽是妥协,但却是最佳的结果,目前来看,西南东南都稳住了局面,满清已经把大部分兵力和资源投入到了南方战场,而且凭借体量优势维持了在东南和西南的全面进攻,但是这种局面仅仅也就维持这个秋冬季罢了。
    “西南目前两广与云南都在,双方都精疲力竭,而东南,多尼也是最后一波,撑过了这个冬季,谁手里有机动兵力,谁手里有战争资源,谁就有主动权,你说,谁有呢?”李明勋问。
    “当然是我们!”乌穆说道。
    当然,掌握主动权的就是合众国,因为也只有合众国在明年之后还会有余力去做其他事情,这一次大规模的南方会战,可以说,明清双方都用了全力,只有合众国没有,而李明勋的目的就是在北方打开局面,所以在闽浙一线,尽可能节约战争资源。
    这场会战,李明勋不仅算计了满清,同样也算计了盟友,西南藩镇。长久以来,合众国支持西南三藩的目的就是让其在西南方向牵制满清,这是西南三藩的任务,也是唯一的任务,乌穆作为东南战区司令,是不了解全局的,但是李明勋了解,负责任的讲,以两广会战之后积攒的资源,如果再把北洋战区和海外兵力调遣到东南,李明勋有把握歼灭至少击溃多尼支援后形成的这支满清东南重兵集团,把浙江全境和长江以南,满清江南省最为富庶的地方一口吞下。
    但这并不符合合众国的根本利益,满清东南一失必然导致西南崩溃,从而导致明国藩镇做大,那个时候,西南各藩就是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李明勋控制了,他苦心孤诣的吞并计划也会荡然无存,如果出现三足鼎立的格局,那又将会是一场灾难。
    所以,联明抗清是实力不济时候的无奈之举,现在实力上升之后,便是要灭清而限明,限制藩镇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其拘束一隅之地,藩地越少,实力越弱,这就是现实。
    这也就是李明勋限制东南战区在浙南战争规模的第二个原因,北方来的这支援军很强,如果不控制战争规模,战争烈度就上升,真的要到东南两大重兵集团决一生死的时候,就真的尴尬了,败是一败涂地,胜则联盟分裂。
    “您还真是下了一盘大棋。”乌穆不无崇拜的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大棋?呵呵,不过是想尽善尽美罢了。”
    二人一路骑行,除了衢州沿着衢江顺流而下,衢州盆地的上游,也就是衢州一带,尚且还不够宽阔,小块平缓的地方如珠串一样构成了构成了主要的地貌,但是前出之后,到了龙游一带,地形便是平坦了许多,而二人一路前行,也遇到了来往合众国骑兵,其中一支便是李明勋刚刚带来战场的骠骑兵营,这支骑兵穿着金色花边的制服和紫色排扣的披风,威风八面。
    骠骑兵本质上依旧是轻骑兵,主要的武器是马刀,欧洲的骠骑兵主要执行侦查、搜索和追杀任务,合众国的骠骑兵也是如此,但合众国骠骑兵的装备与欧洲同行完全不同。
    中国骠骑兵骑乘的是固定了血系的杂交马,这种马匹由上等的蒙古马和欧洲名马杂交而来,因为培育地点在济州岛,因此又被称之为济州军马,济州军马的血系中,蒙古血统占了上风,因此看起来不如合众国骑兵部队的那些马匹高大,济州军马的平均肩高在一米四二左右,因为蒙古血系占据上风,所以比其他的杂交马更耐粗饲,耐力也不错,持续作战能力优秀,这支骠骑兵营中的士卒也是通过各种途径招募来的,其中人数最多的就是蒙古人,他们也是中国目前最出色的雇佣兵。
    骠骑兵营除了标准配备的马刀之外,最主要的武器是骑弓和箭,至于手枪之类的,属于自行配置,而在甲胄方面,骠骑兵内衬一层锁子甲,外面则是皮甲,显然,骠骑兵都是骑射技艺娴熟的精锐。
    巴特是骠骑兵营的一个连长,他是一名漠北牧民,属于车臣汗部,生活在蒙古人的母亲河克鲁伦河旁边,自幼弓马娴熟,车臣汗部是与合众国最先接触的漠北部落,很快双方就建立起了走私贸易,所谓走私也仅仅是一个说法,漠北那种地方,根本没有人来查,巴特护送一支运羊皮的车队前往呼玛尔,一身功夫被看中,受雇入伍,辗转来到了江南锦绣之地。
    在巴特的眼里,除了热一些,这里与故乡没有什么区别,他把麾下八十多名骑兵分成两拨,一波人在前面横队展开,搜索前进,而他率领主力以两行纵队方式跟进,这样,除了能搜索刚打面积,还更加安全,巴特的骑兵连很快遭遇了袭击,埋伏在无人村庄里的清军骑兵对散开的骑兵打了一轮齐射,打死了三个骑兵,然后便是逃走了,清军只有三十多骑,但他们最大的依仗是合众国骑兵不敢追,合众国的骑兵,无论是重骑兵还是轻骑兵,都擅自战阵,最害怕的便是这类小鬼战斗。
    可惜的是,巴特的骠骑兵并不害怕,巴特一声口哨,骑兵分开两翼追杀了上去,巴特口中含着三根箭矢,骑马快速奔跑,坐下的济州军马拥有比蒙古马更强大的爆发力,不足半刻钟便是追上,巴特骑马驰射,每次拉弓,便是有一人落马,从未失手,巴特率骑兵一连追杀十余里,这支伏击的骑兵无一人逃跑,而骠骑兵仅仅损失了三名士兵和两匹好马。
    最后一名骑兵是与巴特肉搏战时被他用马刀斩杀的,待下马掀开那人脑袋上的铁盔,巴特看到了一张与自己类似的脸,蜡黄的服色,细长的眼睛,还有那杂乱的辫子,巴特感慨道:“没想到是我族的汉子,今生投错了主子,下辈子好好选。”
    乌穆和李明勋不知何时来到了身边,乌穆脸色颇有些玩味:“这些年光顾着和火器打交道了,倒是忘了骑射的功夫,若说侦查与搜索,小分队打仗,骑射还是跑不了的。”
    “你叫什么名字,你的表现很好。”乌穆对巴特说道。
    “我叫巴特。”巴特说道。
    乌穆笑了笑:“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你会得到应有的赏赐的,好好干,或许你也能成为一名将军。”
    “我只是一个牧奴的儿子。”巴特说道。
    李明勋指了指乌穆的脑袋:“巧了,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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